想到此处,他又想起那位惫懒潇洒的公子哥、不懂修行的龙虎山传人,能一样躲在楼中读书吗?
陆安平摇了摇头。
就是张灵潇本人,也不免受正一观打扰、甚至应龙宫窥探,不时要靠地下九幽走出的阴叔护持……
这多少有些讽刺,龙虎山少天师毫无修行,而苍莽山神君继任丝毫不感兴趣。
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吗?
他心有所感,忽然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禀主人,七月十二日!”金须奴战战兢兢的,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公子也要走了……”
陆安平喃喃念着,瞥了眼榻上柳迟,“我去送送罢……”
他似自言自语一般,径直转过身。
……
……
“决定去哪了吗?”
翠微书院外,陆安平老远就望见那道惫懒的身影——张灵潇正站在道旁,摆了摆衣袖,重重打了个哈欠。
这时,樟树旁闪过一道灰色身影,管家模样,仿佛是凭空出现,脸上跟着挤出一丝笑意。
“唉——”
张灵潇叹了声,脸色很是严肃,“蜀中去不了了…….出了些变故,本公子须得赶回去!”
“对了,这是阴叔。”
“在下阴长生!”管家将包袱背起,略微欠身道。
阴长生……
陆安平咂摸着,好奇地望着这位地底九幽走出的阴神。
他的身量不高,中年面孔,模样也没什么特殊处;然而以灵识感应,立足处却是一片空空,丝毫感应不到存在。
“有形无形,真是极高的修行!”
陆安平暗叹了声,下意识缩了缩身躯,毕竟阴长生境界远超腾云境,他可不想心房处太阳真火被看破。
在方外道派中,以灵识窥探算不上善意的表示,大多数情况下被视为一种威胁;然而阴长生并未在意,仍浅笑着,似乎想从他眼中看透些什么。
无需多想,陆安平便知眼前老鬼多半明了自家身份——遁甲宗传人、与三元观结仇,结识清微派的金昊道人......最初想讨教鬼神通幽的想法终于彻底熄灭。
“想什么呢?”
张灵潇揶揄了声,随即道:“听门房说,你见了袁……山长?”
说话间,他的脸色露出一丝喜色,困倦的脸上多了分生机;一旁的阴长生也越发好奇,毕竟藏书楼剑意森然,能得蜀山派袁丹期剑诀传承,也是天大的造化。
“呼——”
陆安平回过神,摇了摇头:“是见了袁真人,却是比以前更沉重…….你不想见见?”
“想开点,”张灵潇不由得苦笑了声,暗感方外事总是这样。
“这就是人生!”
“我就甭见了,留个念想也好!”
他将目光瞥向阴长生,随即迅速收回,脸上闪过一丝黯色,很快又被洋溢的笑容掩住。“你有什么打算?总不会前往峨眉山吧?”
陆安平摇了摇头。
大概是叶落归根,袁真人隐隐透出重回峨眉山的念头,兴许也有找鹿神子解惑的想法……这位前半生纵行方外,后半生游历人间的老者,越发渴望峨眉山的秀色。
而他呢?
是否按乔玄所说,经苍莽山至南海修行?或者……
“我还没想好!”陆安平抬起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慢慢想吧!”
张灵潇挤了挤眼,随即迈开脚步。
夏日炎炎,没过多久,三人便穿过和风驿,重新步入樟树浓荫下,渡头也离得不远。
陆安平有些心不在焉,慢吞吞走着,还是望见渡头前那分叉的道路。
当日竹排送他的陈四龙身死、柳迟重伤躺在竹舍里……至于吴肃先生也病死,而吴英男习得应龙宫道法,要与那位裴师兄一起回去。
“就送到这吧!”
张灵潇停下来,指了指前方。
青石板的尽头,一艘乌篷船飘在江岸上,正随着碧波轻晃着;几片樟叶飘然落下,地上散落些斑驳的树影。
“那……后会有期!”
陆安平拱了拱手,暗感这回一别,后续再见便是正邪不量力的仇敌了……
不说别的,正一令上尚有乔玄名号,夷陵城中事端也算隐患,更何况自家迟早认定为魔君。
神思间,他瞥了眼阴长生,只见这位九幽阴神面色微动,眼睛望向樟树地下。
那里空空如也,不再见那方小小神龛,更没有那方代表白石郎君的白石。
“怎么了?”张灵潇惊疑了声。
难道是耿松风得罪沿江百姓,将白石郎君神龛清理了……
陆安平脑海闪念,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测,就在他将灵识放出时,一旁的阴长生大喝道:
“何方神圣,还不快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