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震撼难以言喻,数百幅图画衍布画壁,整体呈现出一股冷暗的黄色。无数线条、色彩、人物在上面游动,恍如隔着一层黄纱,朦胧胧的;细看下,又极为真实。
狞瞪鬼、夜叉、牛头马面的鬼差、彼岸花,传说中的忘川......
众多传闻景象,一一浮现在画壁上,众人凑上前,惊呼赞叹着,却不敢离得太近,似乎怕陷入九幽。
胆小的早已汗毛直立,踉跄退得老远;而图澄法师充耳不闻,仍运转那根如椽巨笔,行云流水,在留白的两丈墙上作着。
“好神通!”
顾欢身为腾云境真人,看得自然更深一层,这道九幽鬼神变足有三四百幅,惟妙惟肖不说,更蕴佛门须弥芥子神通,难怪将众人吸引。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天师随侍的阴长生,这位老鬼正是从九幽逃出,而正一也以鬼神通幽擅长。
陆安平瞳孔金芒快速闪动,流景金瞳悄悄运起。
这门神通源于谷玄牝所创《与日长生册》,有破除迷妄、洞彻本质的效用,比佛门天眼通还要高妙。
“噫!”
甫一搭眼,那长卷鬼神图恍然如活了,更像是九幽在人间的投影,映射在中门画壁上。
忘川升起迷蒙的烟气,夜叉飞翔,彼岸花开在河畔……
险峻的山岭黑压压的,愁云惨雾中不时传来鸦叫,更深处则是一团化不开的灰色,充满未知的凶险。
“小……和尚……”
蓦地,他听到识海中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正是来自太一神君的谷玄牝。
可惜没等他心神沉入,便听到一声雷鸣,轰然在大兴善寺上炸响。
梆!
同一时间,图澄收起如椽巨笔,双手合十,冲众人躬身行礼,神情竟有些沮丧。
“鬼神图成,连天象也有感应!”
顾欢不住叹道,能目睹这桩盛事,比传闻中的昆仑法会更加令人激动。
然而他终究记得身畔那人,继而留意到瞳孔中金芒,却不敢打扰。
天雷响时,谷玄牝声音便消逝,陆安平竟听到一阵梵音清唱,有天女在奏乐,轻盈的鼓点响着,恍如西天佛国,连五阴袋中金翅鸟卵也动了动。
“奇怪?”
他眯起眼,梵音倏忽消逝,耳中又是众人的喧嚣声,一身紫袍的顾欢正小心望过来。
啪嚓!
嚓!
突然,天空暗下来,无端起了阵秋风,拂过众人头顶,柏叶也吱呀飞舞;密集的雨点从天而降,哗啦啦的,透着阴冷。
图澄法师慢悠悠宣了声佛号,示意众人勿慌。
陆安平踮起脚,仍沉浸在那副九幽鬼神变中,风雨濡湿了蓝衫与发髻,眼中金芒也越盛。
“这是什么神通?”
顾欢不由得了个冷颤,这双瞳金芒流转,如烈阳般不敢直视。
就在此刻,他瞥见一位衣衫褴褛的瘦和尚,面皮微红,嘴胡乱生着些疵须,正分开人群,笑眯眯走来。
准确地说,是冲陆安平走来。
“难道两人认识?”
顾欢认出来,来人不是大兴善寺僧众,而是庐山东林寺的道生和尚,来长安大半年了。
“顾施主!”
道生拖着紫金钵,笑吟吟道,随即闪到陆安平身侧,道:“陆施主,我正说你与佛有缘?连护寺伽蓝都感应的到!”
“体内那金蚕蛊,此刻也消逝了,只是这……”
道生没往下说,本欲拉扯陆安平的手臂也猛然顿住。
“你这贼和尚——”
陆安平从中门壁画回过神,见夷陵城偷偷溜走的道生和尚,不禁微怒道:“好心救你,竟偷偷溜了!”
“这个!”
道生单手合十,讪讪笑了声,“贫僧要将有限的生命,奉献至无尽的弘法中;不得已为之,不得已为之……”
“嘴硬!”
陆安平没好气道,跟着转过身去,留下顾欢呆呆望着,不知如何是好?
“施主与佛有缘!”道生和尚狗皮膏药似的,仍贴上来。
“贼和尚!”
陆安平叱了声,忽然瞥见图澄法师正望过来,神目如电,似乎在示警。
下一瞬,五六个黄帔道士,彼此目光呼应着,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我们走!”
他戳一戳顾欢,起身往外逃去,只剩下道生和尚呆立原地,脸色垂丧而微惊,不知呢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