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会写的,你杀了我吧!”他一路退到了山壁下,脊背已经紧紧地贴了上去,脑后全是粘腻葱郁的苔藓和杂草,可他却还是梗着脖子叫道,像是已经下足了勇气,概不畏死一般。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两个人都有些狼狈,尤以张老三最甚。他的牙齿咯咯作响,也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因为害怕,眼中骤然射出果决的光芒。
宋远知有些意外,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笑了起来:“不怕死?没关系,听说你的婆娘酿的酒特别好喝,上次我没有喝到,不如这次,我亲自登门去尝尝?”
她把“亲自”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啊!”张老三骤然变了脸色,眼中的光瞬间消失,他反倒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衣袖慌乱地问道,“你要对她做什么,你要对她做什么?”
宋远知一甩衣袖,将他挥开在地上,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我、我写给你!我写给你!求求你,求求你,不、不要杀我的婆娘!”他被甩翻在地,依然不肯放弃,在湿滑的泥地里打了个滚,又扑了过来,这回抱的是她的大腿。
他苦苦哀求,身上沾满了泥水,宋远知那素来不染尘埃的白衣也被他染得脏污起来,她低下头去,冷冷地望着脚边这个衣衫褴褛好似乞丐一般的老头,嗤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张老三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怀疑眼前的人,怀疑他所做的一切,怀疑……整个世界,怀疑和惊惧让他乍然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憔悴得像一个垂暮的老人。
他起身,沿着山壁摸索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分开,指甲伸进去抠了半天,竟抠下来一块三寸见方的石板,上面还带着葱绿茂盛的苔藓。
石板后面有一个洞,张老三手伸进去,拿出来一个油布包裹,然后转身抖抖索索地递给了她。
趁着宋远知低头查看那个包裹的时候,张老三突然扭头没命地狂奔了起来,即便在地上滑了几跤,依然身手敏捷地迅速爬起来,连滚带爬地继续跑着。
他很快从他们来时的那条小径跑了出去。
宋远知没有追,她大致查看了一下包裹,就知道确实是她想要的东西。她知道这种手艺人在干活的时候,必然会有做笔记的习惯,而他也绝对料想不到她会卸磨杀驴,因而根本不会设下什么阴谋诡计来防备她。
拿着那个油布包裹,她突然失去了气力,好像那个包裹有千钧重一般,再也抱不动了。她踉跄了一步,跪倒在了地上,任凭大雨无情地冲刷她的全身,从里到外,都是寒凉一片。
远处传来一股隐隐的焦糊味,大雨倾盆,火已经被浇熄了,只是尚有浓烟滚滚,飘向了她所在的山谷。
面前是张老三初次研制成功的新式火炮,它静静地站着,冷眼看着世间这一场闹剧,宋远知颤抖着双手摸上去,只触到了冰凉坚硬的炮筒,一丝丝余温都没有留下,她终于忍不住辛酸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