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直言他不懂,她倾注的感情可是无价的。
轩宝百日宴的时候,清婉的产期临近,双腿浮肿,整个人便开始疲懒起来,张廷担心她的状况,每天都坚持扶着她在屋里转悠,有时候天气暖和一些,还带着她到回廊下散步。
清婉可没有内阁首辅那么好的自制力,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就是她最大的心愿。张廷晨练完回来,见床上的人还在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就过去挠她的脚心,挠到她服输,起床为止。
四月的时候,恰巧边境传来消息,运往婴州的一批粮草,在途中遭到了抢劫,据分析,貌似还是南国人做的。
内阁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连日商讨,想对策,忙得晕头转向。
一日午时,张廷还在官署与朝臣议政,家里的清婉便开始发动了。
那是清婉此生觉得最痛的一回,她天生不是一个很怕痛的人,但生产时撕裂般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当着一屋子稳婆侍女的面破口大骂。
“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怀这两个小兔崽子?!”
许映柳在床边拿着帕子给清婉擦汗,传授经验,“娘,您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生孩子。”
清婉表示她也不想说,可是这场劫难,让她感觉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围了一屋子的稳婆除了大喊“殿下用力啊”,顺便不时得翻看下身,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当稳婆了。
“药,药来了!”
随着婆子的呼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助产药被灌到了清婉嘴里,苦得她直皱眉头。
怎么没有人告诉她,生孩子原来还需要喝这么苦的药。
她忽然想起,张廷那家伙最怕苦了,改天有机会,应该也让他尝一尝,体会一下她此时的感受。
要是张廷在她身边就好了。
这样就算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清婉不知道她遵照稳婆的指挥‘用力’了多长时间,她紧紧抓着许映柳的手,掐得对方生疼,汗水大颗颗地从额头滚落,从她进产房开始就没停止过,衣服也湿透了。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殿下再用点力啊!”
清婉紧紧地咬着下唇,开始在心里求起了神佛。观音菩萨啊,求求您快点让我的孩子出来吧,别和它娘玩捉迷藏了。
许映柳回头望了一眼槅扇,给清婉擦着汗,“父亲快回来了,母亲您坚持住啊。”
清婉下意识往槅扇的方向看去,却只能看见进进出出的侍女,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清婉都觉得有些不真实,有些朦胧了。
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这场婚姻,甚至即将出生的孩子,是不是都只是她的一个梦?她好像回到了两年前,她执着长剑从尸横遍野的青云殿中走出来,斩断了她的帝王梦。仅仅为了张崇璟的那一句,我不想再做你的老师了。
“出来了!出来了!快把襁褓拿来!”
清婉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浑身血水的婴孩,被裹在了襁褓之中,稳婆急于带它去清洗,都忘了告诉清婉它的性别。
“殿下,还有一个没出来,您再用点力。”
许映柳看透了清婉的神情,告诉她:“母亲,是个男婴。”
清婉疲惫地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忽然抓着许映柳的手,认真地说:“他的大名就叫张蔚,一会儿都尉来了,你记得告诉他,是我先的。”
许映柳鼻头忽有些发酸,点了点头。
清婉松开了许映柳的手,喃喃道:“下一个,再给他取吧。”
如果是个女儿,他肯定高兴坏了,如果还是个儿子,那她也没办法了。生孩子这种事,她是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第二个,似乎生的比较顺利,没过多久,清婉便听见了稳婆胜利的呼喊。
“是位千金,恭喜长公主殿下,龙凤呈祥,这可是好兆头啊!”
机灵的稳婆总是喜欢在孩子出生后说一些吉利话,以获得更多的赏赐,清婉闻言再次露出了笑容,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终于听到许映柳激动的声音:“父亲回来了,母亲,父亲回来了......”
清婉陷入了一个梦境,说是梦境,却好像比现实中的东西还要真实,梦里,她还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却比她以往记忆中的还要小,大概是她两岁的时候吧。
乳母还没过世,陪着她在御湖周围的亭子里玩耍,忽然远远的看见一个男人独自坐在湖边的石椅上,很悲伤的样子。她踩着小碎步好奇地朝他走去,发现男人的眼眶红红的,刚哭过的样子。男人显然被忽然钻出来的她吓到了,匆忙摸了摸眼角的泪花,表示失态。她下意识把自己的小帕子递给他,让他擦擦眼泪。
他对她笑了笑,没有拒绝。可那一抹笑容,好像带着一丝忧伤。
于是,她一路小跑回了亭子,拿了几颗大大的蜜饯请他吃。她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吃蜜饯。
男人也没有客气,吃了一颗,还想吃第二颗,她都给他了。还好乳母及时来把她抱走了,不然她今天的份额,可都要被他一个人吃光了。
“凌秋,凌秋。”
清婉感觉身后有人在叫她,刚想转身,就睁开了眼睛,熟悉的罗帐映入了眼帘。嘴里一阵苦涩,好像是有人刚给她喝过药。
“徐太医,她醒了。”
清婉总算看清了坐在她床边的人,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手心都是汗,滑腻腻的也不知道擦一下。不是孩子他爹还有谁?
徐太医老神在在地把了会脉,说了一通话,大致就是清婉福大命大,已经无大碍了。
张廷却丝毫不放松,再三询问是否真的无事,天知道他方才一踏进屋,妻子便昏迷了过去,他有多奔溃。他甚至都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刚出生的孩子,就一直在床边守着,直到她醒来。
徐太医坚称清婉无事,她的身体他还是了解的,只是一下生了两个,损耗过多,伤了身体,日后需得仔细保养,才不会留下病根。
清婉觉得张廷有些严肃了,眼眶红红的,好像刚哭过,就拉了拉他的手,告诉他自己没事,他的脸色才放松下来。
徐太医走后,张廷就坐在床前,俯下身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眸中满是爱怜和疼惜。
清婉觉得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好像还在微微发抖,不由问:“你刚才是哭了吗?”
她还没有见他哭过呢,这屋子里这么多人,可都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