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不需要。”程苔再次甩开他的手,抬头看着瞿山南,笑了出来,“当初,你把我工作室里所有东西扔出去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拆完石膏,扶着墙走出去,走到今天,我不需要你扶我,最后一遍。”
她抓着椅子,慢慢地站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外走。
程苔本打算去医院的咖啡店待会,但她还没有走过去就看见一大堆记者在等着,似乎认准了她肯定会来这个地方。她一下有了力气,掉头就跑到平日待的小花园里。
八月份的早晨,已经很炎热。程苔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一言不发。
瞿山南坐在她身边,同样一言不发。她没有力气问瞿山南为什么突然出现,只是看着花园中央的喷泉发呆。喷泉中的人像已经披上了厚厚的树叶,连面孔都看不太清楚。暗黄色的水管微微泛着绿,明明已经不再工作,但程苔总觉得似乎听见了隐秘的水流声。
小花园里一片静谧,或许是明明有声音,但程苔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她耳边只有段人行拉钩时候说的那句话。他曾经答应过会永远陪着自己的,段人行从来没有失言过,这次也会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程苔看着段人行的经纪人急匆匆地跑过来,站起来。她觉得阳光很是刺眼,周围的噪音太大,她根本睁不开眼睛,也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眼前只有白花花的一片。
?最后一面的告别
段人行躺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他们一直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相依为命。
程苔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地发抖。她没有看安睡的段人行,却看着其他地方,似乎不看就不用面对这件事。
仿佛是感觉到了程苔,段人行缓缓睁开眼睛,他的两颊已经陷进去,嘴巴微微地颤动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段人行,段人行。”程苔立马跑到床边,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程荇,程荇,你是不是看到我了。”
段人行好像听见了程苔的声音,努力地想要抬起头,头稍微地动了一下。
程苔悲伤地大喊:“哥,二哥,二哥。”
段人行似乎想说什么,但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类似清嗓子的声音,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你说,我在这里听着呢,二哥,我在呢。”程苔伸手抱住段人行的脑袋,猛吸了一下鼻子,不让眼泪流下来。
段人行靠在程苔的肩头,用力吐出什么。
程苔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好,好”。
“你是在说,让我们好好地吗?”程苔抱着段人行的脑袋。虽然她努力地控制,但是眼角的泪水还是留了下来。很久前,奶奶也是这样,抓着他们几个的手,轻声说:“我的乖乖们,不要哭,要好好地。”
段人行似乎已经困到不行,眼睛渐渐合上,但是听到程苔的这句话,忽然动了动眼皮,睁大眼睛看着程苔,眼角似乎有泪珠,眼泪还没有落下,他不舍地缓缓合上眼睛,猛地靠在程苔的肩头,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程苔觉察到了什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愣了一下,轻轻地喊:“段人行,段人行,程荇,哥,二哥。”
她伸出双手,摸着段人行的脸,发现他毫无感觉,仿佛睡着了一般,程苔忽然发出一阵哀嚎,抱着段人行哭喊。程苔只觉得这是梦境,想要快些逃脱,那个和她拉钩说好一直陪着她,抱了一堆玩偶,给她递来一小勺冰淇淋的段人行,就这样没了。
她抱着段人行,闭上眼睛,任由泪水落下,但随即睁开眼睛,轻轻地说:“我会帮你照顾她们的。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她停顿了下,死死地咬着嘴唇,脸上虽有些笑意,但声音嘶哑,“当然啦,我也会好好地,我是天下独一个的程苔,哪里有人敢欺负我?”
程苔就站在那里,看着护士收拾,等到段人行要被带走的那一瞬间,她的情绪忽然失控,猛地趴在段人行的身上大喊一声:“二哥。”
或许是积压得太久,程苔的哭声实在太过于悲伤,她边哭边用沙哑的声音喊:“你再等等啊,大娘在等你回家,你这样走了,她可怎么办啊,你再等等,看她一眼吧。”
房间里的其他人纷纷转过脸去,不忍看到这样的场景。
程苔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她想起很多事情。她坐在门槛上第一次见到段人行,嘴里还有饼干,立马起身告诉奶奶人来了;婚宴前奶奶嘱咐她要好好和段人行相处,奶奶在桌上拿出平安符给段人行;段人行和程葵钓鱼回来,把钓来的鱼倒到大盆里,她蹲在旁边开心地看;段人行考上大学的时候,她骑着车一路奔到奶奶家报喜;奶奶在段人行的大学校园里很是高兴;周末的时候,段人行在宿舍楼下等她,她高兴地下楼,空气里有洗衣粉味,香水味,还有淡淡的树叶气息。
这时程苔听见脚步声,一看原来是程葵扶着大娘。看到程苔,大娘差点晕过去。程大葵扶着大娘进去看段人行,安静的走廊上忽然传来悲伤的一阵哭声,撕破了原来的静谧,掉落下大小不一的碎片,偏偏扎在程苔的心头。
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情绪,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程苔答应过段人行,要带他回家。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行程能够耽误他们回家的行程。
追思会的时候,程苔觉得快要窒息,一个人偷偷地溜到殡仪馆的后花园,手颤抖着地想要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早就戒烟了。无奈之下,她只能蹲在那里,用力地扯自己的头发。
但回到追思会,她还是冷静地扶着大伯母,对每个来送段人行的人表达谢意。
她要控制好情绪,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
追思会期间,段人行一直都在热点榜,但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尤其是当江茉出现在追思会现场的时候,瞬间引起全网热议。
程苔刚走出殡仪馆,就有一堆镜头快要贴到她脸上。程苔整个人都快被挤得变形,她只能护着身边的大伯和大伯母。
她心里的火熊熊燃起,刚开始还客气地拒绝,到后来直接把镜头打落。
程苔表现出的恼羞成怒,似乎从侧面验证了网络上关于段人行死因的诸多猜测。
从段人行进医院的那一刻,就有很多人等着他宣布死亡,甚至医院还没发死亡通知书,就有很多媒体言之凿凿地确认段人行的离世,有的甚至连配图都准备好。
等到段人行真的离开,他们举起自己手里的长镜头,握着手中的笔,敲打键盘,自诩第一手新闻,为了点击率,不惜造谣,从而得到热点榜的位置和关注度。
他们用段人行的死亡,作为垫脚砖,走上通往所谓成功的道路。
为了这条路,他们连段人行的亲人也不放过。
而其中,同样是公众人物的程苔自然不能幸免。
程苔打掉他们的镜头,是耍大牌,没有拍到程苔流泪的一幕,是因为程苔虚情假意。
在这场告别里,太多的观众怀揣着其他的目的。而做为主角的亲人们,却成为了最大的恶人。因为他们的忽略,粗心和麻木,所以才会有段人行的悲剧。
可过十天半个月,他们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新的恋爱分手新剧新闻上,而程苔和家人们,却再也等不回段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