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空离开剧组的奚安娜,到程苔家来探病,左看看又看看,有不少感慨。
程苔裹着毯子坐在那里,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奚安娜坐下来,笑着端起杯子喝果汁,问程苔:“你知道什么最有用吗?”
程苔摇摇头。
奚安娜笑着比了个数钱的手势,说:“花钱买东西,再不快乐也会快乐。”
程苔确实不理解,于是那一天,她跟着奚安娜试鞋子试衣服试包包,差不多买了几年的衣服。虽然程苔往常对穿的用的不怎么感兴趣,但似乎也明白了奚安娜的话,这确实是最简单的快乐也是最直接的快乐。
“来,笑一笑。”奚安娜打了个响指。
程苔只好笑了笑。
奚安娜喝了口果汁,说:“妹妹,要不要让他去和我妈妈外公做伴,山清水秀,想一想吧。”
这一下午,走得程苔双腿酸痛,连原先的膝盖疼似乎都被盖过去了,她双目无神,喝个水都差点手松,把水倒到衣服上面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程苔想着奚安娜的建议,考虑要不要给段人行换个地方。
警察问程苔需不需要去认一下抓到的人,程苔拒绝了。她不想知道是谁做的,也不想见对方,她本来已经找好了律师,但迁帆还是找到了她。程苔已经没有办法再说话,连原先的发声训练都暂停了,她还记得那个和爸爸差不多年纪的医生痛心疾首地嘱咐她不要再说一个字,否则真的有可能以后都发不出声音。
迁帆安慰程苔:“程程,我会帮你处理好的,因为他也是我的家人。”
程苔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迁帆。
迁帆收回目光,慌乱地去整理自己的东西,说:“我的意思是说,他是你的家人,你是我的客户,他也就是我的家人。”
听到这句话,程苔轻轻地叹口气,随即转头看着迁帆办公室的窗外风景,轻轻地点点头。
迁帆本来要送程苔回家,但程苔拒绝了,她笑着晃晃手里的车钥匙。
但上车前,程苔手里的车钥匙却掉在了地上。她想要捡起车钥匙,却正好看见了迁帆的父亲。父子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神色都很轻松,走着走着,程苔看见迁帆的父亲伸手轻轻地掸去迁帆衣领上沾到的东西。
这样一个父子间其乐融融的场景,却刺痛着程苔的眼睛,也刺痛着她的脑袋,她觉得头痛欲裂,但又说不出来。
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想要捡起钥匙,但手上没有力气,抓了几次都只是抓了个空。最后程苔索性坐在了地上,靠着车轮胎,无力地呼吸。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第一次在律所碰见迁帆的父亲,主动打招呼:“叔叔你好,我是程苔。”
迁帆的父亲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好,你是当年妈抓着不放的那个孩子吧?”
程苔点点头,“是我。”
“好多年没见,你一点儿都没变。”
“哪能没变啊,我都变老了。”
迁帆的父亲笑着说:“这孩子,你要是都变老了那我成了什么。妈一直在念叨,说什么那个孩子啊,要找到那个孩子啊,奶奶对不起他。还好遇到了你,孩子,我们是要好好谢谢你,让妈走之前安心。”
他们当时都以为迁帆奶奶当年是糊涂了,不曾想过,世界上真的有过这样的一个孩子,他的出生年岁,就连性别,都无人知晓。
程苔坐在段人行的墓前,忽然开始流眼泪。她好像很久没有哭过了,刚开始程苔还努力地擦眼泪,在心里嘲笑自己是个爱哭鬼。
但她的眼泪越来越多,索性放弃了,抱着腿痛哭起来。
程苔知道,她只能在这里哭一场,等到出了墓园,她还是光鲜亮丽的女演员,有人气有作品有话题度,有爱她支持她的粉丝,有一堆好朋友。
不知道哭了多久,程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吸了吸鼻子,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在心里对段人行说:“没事的,我没什么好怕的,到今天我都没怕过。只要活着就有可能,你被拿走的东西我会一点一点帮你拿回来,我说过,没有人可以再欺负我们。”
如果陷在怨恨中走不出来,那样只是浪费时间。她要好好活着,要拿回版权,要替段人行讨回被抄袭的公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段人行就是有才华。
程苔像以前一样,去看了瞿连亭。她知道自己以后可能不会再来看瞿连亭了。其实他们早就没什么联系的必要,再见面有百害而无一利。
临走时前程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想起那天在阳台上他对自己说,孩子,要放下。
她早已心无牵挂,放下了一切。
程苔决定放弃那块墓地,她不再需要有这样一个地方来继续怀念段人行。墓地里面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个空壳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她想念段人行,会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看见他的身影,山川大海,江河湖泊,春雨秋风。
他在每个角落,也在程苔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