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若衡听见那联络人说了一句,看来,是“笑语”的主人到了。
“笑语”的主人名叫周漓,是一名技艺精湛的铸剑师,后来成立了“笑语”,他就不太出手了。若衡看这人容貌平平,五官没有特别出众之处,反而尽显沧桑。唯一一点能让人注意上的,就是他的一头银发。如果传言靠谱,周漓才不过五十出头,怎么也不至于如此见老。
或许是因为他早逝的儿子吧。
他本来有个挺不错的儿子,据说长得端正,性格脾气也很好,心怀大志,很讨他欢心,一直被他摆在心尖尖上宠溺着。只是在七八年前不知为何去世了,从此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话也不怎么说了,常常一个人一坐就是一整天,眼神涣散,似乎一直无法从失去爱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听说偶尔还神智不清,大有痴呆的迹象。
今日若衡所见,虽不至于神智不清,但看上去确实是精神不济,胸中浑浊。
周漓粗粗看了一眼若衡,轻笑了一声,虽说声音很小,但若衡明显听出了他笑声里的不屑与轻蔑。他说,“叫若衡是吧?据说是个武林盟主?”
这句话中的轻视就更明显了,若衡稍有讶异,周漓表面上看起来浑浑噩噩,心中其实还是清楚透亮的,只不过和他打交道的人太少了,所以才会有那些说他“不行”了的传言。他不怒反笑,先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说道,“看来周先生消息挺灵通,即使身在北荒,依旧对大戎很是记挂。”
虽说这周漓很看不起他,但至少知道他若衡是现在的武林盟主。这一点是若衡没有想到的,他本来是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向“笑语”求一把趁手的兵器,可周漓率先挑明了他武林盟主的身份,若衡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况且,他就是在慢慢地、不断地寻求各界各方的认可。
周漓冷哼一声,道,“大戎现在如此不济吗?竟然让你一个毛头小子当武林盟主?笑话!”
若衡不知道周漓对他的敌意来自何方,仔细想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和“笑语”搭上关系,不可能有过什么得罪之处。他不在意地弯了弯嘴角,虽说被挑衅了总归是有几分不服,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武林盟主确实得到得太过容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心中分明,弱只能是他用来鞭策自己的一个借口,而不能成为别人抨击他的一个证据。所以,他必须更强,更强。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迎面而上,他虽摆了个低姿态,但口中不卑不亢道,“周先生认为在下哪一点不配武林盟主这个称号,如果只是因为年纪,那在下确实不服。”
周漓态度恶劣其实另有缘由,并不是对若衡本身有什么偏见,只不过是初次见面想要激他几句,没有想到这小子还挺嚣张自负,也不谦虚几句,毕竟他才是求人者,难不成还没开口求剑就先把关系搞得剑拔弩张吗?
周漓本不是很喜欢这个大戎来的武林盟主,可偏偏若衡的几句话说得不轻不重、不痛不痒,除了不够谦虚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差错,不仅让他想起了一些尘封往事,心中撼动。
他虽打定了主意不接受这个小屁孩的求剑,但忍不住想要多说两句,“武林盟主还是请回吧,笑语今日不接这桩生意。我劝你还是辞了这个差事,这个位置,连当年的宋鼎都坐不住,你又如何能够?年轻人,别自以为是了,你没这个资本,说得好听点,我劝你退出,是为你好。”这句话里头虽有“说得好听”四字,但其实说得并不好听。不过诚然,这是一句实打实的劝告,不管周漓是不是真不看好他,看得出来,这几句话他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若衡今日格外冷静、格外沉得住气。他依旧没有丝毫怒意,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下的师父曾经告诫在下,做不成大事的人,要么是任何人的话都不听,要么是任何人的话都听。在下对周先生的劝告十分感激,很多人,包括您,口中的“为我好”有时候的确是为我好,可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只会变得平庸,变得碌碌无为,所以,为了我的志向,我一定会有我的一意孤行。比如,这个位置,既然是我占了,那我就一定要占到底。”
若衡其实是只笑面虎,脸上时常挂着随意的笑容,一副淡淡的模样,但如果仔细听他说的话,很多人就不会以为他没什么了不起的了。可能在洞察人心这方面他没有叶唐安和时少桓好,甚至还比不上林荫,但他却是最能用语言抓住人心的那一个。
无论是激情澎湃还是温言细语,要么击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要么刺透心中最刚硬的地方。
比如说,他刚才那一段话中,有一个词叫做“一意孤行”,就是这个词,让周漓晃了神,几乎动摇了心中的坚持。
周漓从最开始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没有与他合作的打算,甚至都不按照“笑语”的路数询问一番他的来意。因为周漓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武林盟主做得并不威风,而他本人似乎也没什么过人之处,除了功夫好像还不错的样子。而他不久前的打算是,小单子一律不接,更何况此人一介江湖草莽,最多是挂了个名不副其实的头衔,又能给出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