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陆景然没有怜悯。
有人登高,就要有人被踩在脚下,没有牺牲的成功都是幻想,而为了苍生福泽死,陆景然觉得值。
归根结底,不管自愿还是被迫,他跟那个女孩都是一样的人,成功了,是不会被人记住的“功臣”,不成功,也不过是消弭于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可惜就可惜在,他“没成功”。
他在司天监呆了整整一年,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太医院的各位把他当奇珍异兽一样研究,也没找出任何异常。
所有人都放弃了。
陆景然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他不想官复原职,只想找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过剩下的一辈子。
若是他没能知道那还阳丹和无伤水到底是什么东西造的,若是他没能知道这些年打的仗都是荒唐,或许这个愿意是可以实现的。
只是知道了,就要灭口了。
忽然想起这些,也是因为陆景然的思绪都被那个梦搞得有些混乱,他连抽了三只烟才压住了漫无边际的想法和不甘,靠在窗前给自己散味。
他转头看表,半夜四点十六分。
苏代嫣应该睡得很熟了。
陆景然又站了十来分钟,确定自己身上一点烟味都没有了,才光着脚走出了房门。
夜色很沉,二乖也在阳台睡得很安静,陆景然呼吸都放低,轻手轻脚走进了苏代嫣的房间。
他一醒来就想来看看苏代嫣,梦里的场景血腥又无望,他必须来确认一下现实,但他害怕自己不冷静的时候会出什么乱子吵醒苏代嫣,只好忍到完全调节好了情绪的时候才过来。
苏代嫣一如既往的睡姿,不过这两天天气转热,陆景然也不担心她着凉或者怎样,就没有要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
他蹲下来,看着苏代嫣安然沉睡的面容,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苏代嫣的手微凉,却是普通人正常的温度,陆景然的心这下子才彻底放下,捏了捏眉心,无声坐在原地。
那确实是梦。
他不会让那成为现实。
苏代嫣呼吸很轻,夜晚压缩了距离,陆景然一闭眼,就觉得那呼吸声就在耳边。
这种带着对未来幻想的想法一经入脑,就一发不可收拾,让陆景然心里发痛。
如果没有遇见过,如果他从来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那么面对谜团和死亡,他会不会轻松一些。
陆景然不知道,过去的事,他总是找不到答案。
所以能做的,好像就只有珍惜当下了。
勾着苏代嫣的手指坐了不知道多久,陆景然才暗自笑笑,松开她站起来,然后弯腰,在她侧身朝上的耳边落下一吻。
世间的深情大抵都不漏痕迹,陆景然很快离开,门被关上的轻响没有唤醒苏代嫣沉睡的眉眼。
除了他自己,只有风记得他曾夜晚带伤前来,把痛苦化为了安眠的良药,落在了他一生所爱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