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三昧接过头发,仔细端量了一下,掏出腰间的小布袋,无比珍惜地装了进去。
一边装头发,一边自嘲地说,“佛说无妄,我却有妄,有枉,亦有望。”
对于荆三昧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罗安安大约没听懂,所以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可是商嘉树不同,她最明白荆三昧。
就像男孩子气的罗安安,也会喜欢粉色的漂亮裙子,小尼姑荆三昧是向往着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的。
没有佛祖的照拂,一个阳光的,正常的,能够自由选择喜好的普通女孩。
老张头因为是孤寡老人,家里祖坟也早被其他亲戚占领,念在他有军功又勤勤恳恳地为政府干了大半辈子,所以政府特别批准,将老张头葬在文明山最远的南坡。
那是个有钱都不一定能抢到坟位的地段,从文明山改成旅游场所之后,除了县城里和老张头同样孤苦无依又德高望重的书法大家,一般人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送老张头上山的时候,荆三昧也来到了南坡送老张头最后一程。
商嘉树哭红着眼,招呼她过去,她安静地走过去,沉默地陪在商嘉树身边。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恰好是周末。
商嘉树不知道为什么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南坡,她就这样站在那里,在老张头的坟墓前,给他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老张头总是会在口袋里装上一些,只要看到她来,就会神奇地在无数颗不同品种的糖果中准确无误地摸索出大白兔。
虽说包装上的不同可能增加了概率,可因为罗安安喜欢金丝猴奶糖,在极为相似的包装中,还能分辨出两种包装纸的不同,也是老张头特有的温柔。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荆三昧出现地很及时,此时的商嘉树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
“你给我家里打过电话了?”尼姑庵里是没有电话的,每次荆三昧找她总是要跑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躲着她师傅慧觉师太和那个讨厌的师姐。
“没有。我刚碰见安安了。她又被老师抓来补课了。她说她给你家打过电话,没人接。”荆三昧靠着商嘉树身边坐了下来。
沉静的焚香驱散了夏日午后的郁闷与烦躁,身后的树林里,布谷鸟有规律地出现,嘈杂的蝉鸣带动了微风,吹动翠绿的枝叶,警告着幼稚又任性的太阳。
就是在这样一个午后,商嘉树给荆三昧讲了关于那个枕头的故事。
听完后,荆三昧哭了。
她默默地望着远方,扯断了她父亲送她的串珠。
她也是个会为了凄美的爱情而伤感落泪的少女,尽管她在佛下生活了十七年。
“这个不是你爸刚给你买的。不是很贵的吗?”商嘉树心疼地捡起掉落一地的玉珠子。
“呸。他送的东西最不值钱。”荆三昧抹抹眼泪,有些气愤地抱怨道。
“那也不能就这样扯断啊。”商嘉树追着珠子跑了一路,越过他人坟墓时,还要礼貌地说声‘对不起,打扰了‘。
“走吧,去庵堂,我有东西给你。”荆三昧没有要商嘉树递过来的珠子,站起身来,往庵堂走去。
商嘉树安静地收好珠子,跟上荆三昧的步伐。
不知不觉,走到了僻静的山泉口,荆三昧突然停下了脚步。
“嘉树,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动情,是佛门大忌。
这并不是一句应该从荆三昧口中说出的话。
商嘉树愣在原地,有些惊慌失措。
“我就要还俗了。以后不做小尼姑了。”
荆三昧转过身来,对于商嘉树的惊讶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温柔地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爸爸来接我。我答应他了。不过,他也答应我,让我在这里把高中读完。”见商嘉树依旧没有回过神,荆三昧继续解释道。
“喂。你傻了。”荆三昧坏笑着靠近商嘉树的耳旁,大声地喊了一声。
“哦。没有。就是你突然这么说,我有点吓着了。”
无比靠近的距离,荆三昧闻到了商嘉树身上的清新气息,突发奇想般鬼使神差般地亲吻了商嘉树的耳垂。
耳垂的细白绒毛惊恐地躲避着冽艳的双唇,商嘉树双眼闪烁不定,双颊泛起微红,抑制不住的心跳声如洪钟。
荆三昧还是微微笑着看向她,丝毫不觉得尴尬,长期脱离俗世而又入世的她对于很多事情都是懵懂无畏的。
例如,在这个炎热的夏日午后,荆三昧微启双唇,毫不掩饰地说道,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