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到了长信宫,终于见到了一脸无所谓的太后,一丝悲凉从心底油然而生,道:“臣为相国,实在不能尸位素餐,故今天不得不来见太后,请太后放了戚夫人······”太后一听,就听不下去了,立即反问:“你是先帝的近臣,也是哀家的亲信,告诉我为什么?”曹参听到这儿,心一痛,道:“太后啊,臣得了一个有关太后的奇梦······”说完,他把自己在梦中如何见到前妻兰芷,引导来秦始皇,又是如何捎带话给太后,从头到尾没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情深处,他已是泣不成声,整个身形因为痛苦而佝偻起来。忽然,他听到一声拍案巨响,看见吕太后一脸正色而起,质问道:“曹相国,这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搬出前朝废帝来说事?你不知道梦是虚幻的,反着来做的吗?”
曹参怔了一下,但一想起前妻兰芷对自己还剩有的那份情义,那份对太后结义姐妹的殷切嘱托,还有自己在相国这个位子上的责任,便斗胆苦口婆心劝道:“汉代秦,乃是敬受天命,是上承华夏的国祚,是一脉相承,便是先帝在时,也是专门祭祀始皇帝的······”吕太后不耐烦道:“得了,哀家何时对始皇帝有过蔑视不敬,你休得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的问题是戚夫人十恶不赦,难道你忘了她在先帝宠幸之时,对哀家几乎是赶尽杀绝?太子废立之争,她是如何将我们一家逼到了绝境?再说这次她被幽禁在永巷,乃是她因神鸟之祸自己作恶所致,怪得了别人吗?而她在永巷不思悔改,反而作反歌,必欲谋反,你说这首恶之罪,哀家如何能放得过她?你要哀家放虎归山,养成后患吗?你在欺负皇帝仁弱年少,置汉家江山社稷于不顾吗?”
曹参听到这儿,已经是汗透衣衫,突然,他昂昂站直了身躯,耿直道:“臣本空空,当初赖先帝因乡人之爱,枉封为天下居功第二,其实都是欺世盗名。臣本洞洞,现在又蒙太后和皇帝错爱,荣膺相国之职,实在是尸位素餐,臣不愿再误了国事······”太后纤纤娥眉一挑,问:“你是在怪罪哀家吗?你想干什么?”曹参涕泪横流,道:“臣虽万死也不敢有二心,只是如今国事大定,臣请回乡,以免误国,在阡陌间稼穑农事去。”太后追问道:“你真的这么想?”曹参含泪点点头,太后道:“那好,既然你执意你的主见,哀家放了你,但是你的儿子曹窋他得继续为汉家效命,你不会有异议吧?”曹参道:“不会,臣本愿悉心效力愚忠,只是能力不逮,这和我儿没有关系。臣自被前妻兰芷休夫绝迹之后,心已经死了,不愿再为人世间的事务劳心,愿从此遁入深山,了此残生。”太后毫不迟疑地道:“你去吧,哀家一定会让皇上成全你的,到底是一辈子的君臣一场,你能否相告,想去哪?”曹参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再拜叩首谢恩,决然而出。
次日,皇帝征召曹参去未央宫朝会,曹参上朝,已经是除去相国冠服,表明去意已决。当孝惠皇帝第一眼见了这个情景的时候,他明白此生再也不会挽回了,不由得泪流满面,气息哽咽道:“相国就这么绝情,弃朕而去吗?”曹参凝重地一点头道:“萧相国仙逝的时候,指臣继位,臣今日去,要指王陵继位,王陵虽年长,但为人有准则,请陛下用之。”皇帝抽泣道:“相父执意要去,朕岂敢不放,只是你一定要收纳了朕的赏赐,荣归故里,好好回乡颐养天年,有事的时候,想着朕······”曹参道:“我回去种地,要钱财没有用,就是累赘,守不住的,何必替人经营?”皇帝道:“你今天如果不要赏赐,朕就决不会放你,决不会!”
曹参想了想,道:“那好吧,臣恭敬不如从命,厚脸皮那就受了。”赶紧顶礼谢恩,挂了冠服退下。当夜,曹参回府,就只身迁出相府,住进儿子曹窋的中大夫府邸。次日,曹窋去见父亲问安,发现房中空空,再也不见人,原来,当夜,曹参责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的卧房,所以,他的行踪任何人也不清楚,只是满房的皇帝赏赐,金银珠宝,丝毫没有动过。曹窋这一来就慌了,惊叫一声道:“爹啊······”吩咐下人道:“大家四处去追,大人阿翁,决不会还在家里,一定是走了······”于是,曹窋率众追出家门外,分头去询问踪迹,果然,很快就有了收获,有人报告他道:“曹相公布衣短褐独自出门去了,出门的时候带着行囊,遇上前来约他的留侯张良,扯下他的行囊,叫一声,要它有什么用,两人便扔回门槛内,空手虚身,一路谈笑去了。”
曹窋哭了起来,道:“阿爹人都走了,怎么都不知道?那门吏死哪儿去了?”门吏趋出来,哭道:“小人被相公严令,早就不敢呆那儿了······”正说话间,看见张良之子少年张不疑赶了来,道:“曹兄休要悲切,大人们得其所去了,从此后,在南山雾雨中,功成身退,松下石上,谈道弈棋,也好,也好······”曹窋道:“原来是这样,是和留侯一起去了终南山,那我也没有遗憾了,只是,我们为人子,按理应该送送他们吧。”不疑点点头,于是,他和曹窋率人追到了终南山,但见好一座终南山,前人有诗为证,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好一处隐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