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鹤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她才说:“你麻烦大了。”
说完这句她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门口。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但快不过会瞬移的北归——感谢老天,他的异能还没完全消失——于是在他成功地在那扇黒木门前拦住了她。
“我喜欢你。”←这是直球。
“……”←这是无视。
“我觉得你应该也喜欢我。”←这是诱导。
“……”←这是无视。
“你不觉得你喜欢的样子我全都有?”←这是误导。
“……”←这是无视。
他无奈了:“至少说句话?我吻得你很开心或者超级开心……都可以。”←这是不要脸的自卖自夸。
她没看他,吐出一句话:“我现在不想和你讲话,让开。”
好吧,其实他也猜测过她会有什么反应,现在真实地看到了……有点伤人,但还在接受范围内。
“好吧我道歉。回来坐着吧,陪我说说话。”
唐千鹤垂着头不动。
“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动你一根指头。”他竖起右手,然后继续死缠烂打,反正就是不让她逃出这个教堂。
唐千鹤快被他烦死了,他就不能让她静一会儿,消化一下冲击?她现在超混乱、超不知所措的……没见她连看都不敢看他吗?
最后她作出了一部分妥协:“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我头疼。”
北归静了静,然后说:“要是我明天就死了,你肯定会后悔今天对我这么冷淡的。”
不用等明天,她现在就被他这句话吓到了。顾不得其他,她紧张地抬头打量他:“你病了?!你……”
她顿住了,猛地去抓他的手,触手温度果然有些偏高。
脸刷地就白了,她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嗯,看来还是很在乎我的,北归想,反正我都要翘辫子了,就算恶劣点也没关系吧。来吧,给我好好忏悔以前对我的漠视!
哇,嘴都白了,这是多怕我一言不合就狗带……
感觉真好。=v=
她哆哆嗦嗦:“你……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突然发现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那时候不是在陪碧琳娜她们嘛。”嗯,这当然是报复,报复她一进门嘴里就一直说着别人,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她又急又气:“她们全加起来也没有你重要啊!”
北归一愣,然后眼里漾开了光。
这种不自觉的甜言蜜语,真是格外有杀伤力。
“好吧,我原谅你刚才的冷淡了。”他拍拍她的头,然后从衣袋里摸出个草莓布丁,塞给她,“好啦,收收眼泪,我有话和你说。”
唐千鹤握着那个哄孩子似的布丁,僵了半天,才反驳:“我没哭。”
“嗯我看见了,眼圈没红。”他有些不满,“哭一下也没关系的,仇一客死了你还会为他哭两声呢,难道我还不如他?”
唐千鹤觉得自己太冤了。
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啊……因为你这么吊儿郎当不正经,让人根本没法好好酝酿伤感啊!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嘻嘻哈哈,所以我才哭不出来的。”她把责任推给她。
“嗯嗯都是我的错,急着亲近,欠缺矜持,太早放低骄傲,所以你现在可以骑在我的头上,尽情挥舞你和斯嘉丽同款的小皮鞭……”
他边说边朝教堂深处走,然后发觉她没跟上来,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她:“又怎么了?”
“……”
他站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恰好是两扇玻璃窗的间隔之处,于是日光避开了他。他站在阴影里,用深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站在光里的她。
印象里,这个人是很喜欢笑的,也很会开玩笑。就像现在,见她不动,他歪了歪头,说:“这个表情……我觉得我应该把握一下机会,”朝她伸出双臂,“来吧,给你弥补歉疚的机会,投入我的怀抱,我就既往不咎了。”
又是这样,眉眼弯弯,喜气洋洋到有些夸张的笑容。
唐千鹤突然想起了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原话记不清了,但大意是这样的——
因为你给的嬉笑太盛,于是再没人欣赏你的认真。
过去有多少次,我错过了这个人的认真呢?
“……不要笑。”她轻声说。
北归一怔。
“你一直笑,我就没办法判断了。”她的声音落在空荡的教堂里,泛起回音,“我会看不出来,你正在难过。”
“……”
他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有点苦恼的样子:“宝贝,你甜言蜜语的level突然升了这么多,我有点招架不住。”
“那就别招架好了。”她凝视他,“要我抱一下你吗?”
“这个‘抱’和我期待的‘抱’肯定不是一种意思。”他嘀咕,然后扬起个有点坏的笑,“不过我还是想妄想一下——其实你是那种好朋友和你说‘今夜很寂寞,所以请留下来陪我’,然后你就会欣然应允的人对吗?”
“嗯。”
“……?!”
“前提是我没有喜欢的人,他也没有。”
“……那现在这个前提满足吗?”
“满足。”
“那我们可以……!”
“不行。”
他噎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好朋友’,你是特别重要的人。”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糊弄我,糊弄一个即将入土的人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仇一客尸骨未寒你就拿他开涮,那时候你良心不安吗?”
“……你变坏了。”他哀怨地看着她。
“因为和你待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嘛。”
“……我们认识好多年了。”
“嗯,有六年了。不过你总是玩失踪。”
“怪我咯?”
“不怪你,我听说了,你有心脏病,后天的。”
“……哪个多嘴的?”坏了他经营多年的硬汉形象。
她不回答,转而问:“洛里斯给你的那块晶核的异能不是治愈吗?为什么你还会得上‘弗兰病’?”
“任何异能都是有极限的嘛……我能到现在才发病,已经是托了洛里斯的福了。”
“……”
“我死后,你会殉情吗?”
“殉情的前提是两个人是情人,前提不成立。”
“真冷淡……本来能撑到明天的,听了你这句话我觉得我连今晚都捱不了了。”
“……”
身旁的气息有转低沉的迹象,他笑着说:“开玩笑的……啊,不能笑是吧。好那我认真一点……小心龙彩儿。”
“我知道。”
“我现在有点儿后悔了,应该以你的安全为第一考虑,不论如何都先杀掉她才对……今晚会有一个超高级晶核送到你手里,你吃下去,记得别急着找她单挑。她现在很厉害。”
听到“超高级晶核”的时候,唐千鹤显然愣了一下,然而此时此刻她不想深究这枚晶核是怎么来的,于是温顺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没说……好像没有了。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沉默了许久,直到他以为她再不会出声,却听到了她辨不出情绪的嗓音:“你相信来世吗?”
他耸耸肩:“那个太假了。”
“如果有呢?你……下一世最想要什么?”
“这是在问我遗愿吗?”他笑起来,兴致勃勃,“要是问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肯定是立刻干掉‘弗兰病’然后先把你这样再那样接着那样最后那样……别瞪我,喜欢一个人当然会想要睡她,我又不是柏拉图那个神经病。”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微妙的,非常具有利贝诺气息的笑容:“但如果说到下一世,那就很难说了。我也不知道那个我是什么样的,经历过什么,心中的执念又是什么,所以没法回答你哦。”
——很久以后,北归再想起他这段掷地有声充满逼格的自白,悔得肠子都青了。百年难得一次,唐千鹤让他随便刷好感度的机会,他脑子进了水,竟然连一句“若有来世我一定会继续追你把定你泡定你上定你总之这辈子没做成恋人下辈子死缠烂打也要在一起”的糖衣炮弹都不懂说,轻巧巧放过了送到嘴边的爱情橄榄枝……
不论怎么说,对现在的北归来说,这个教堂中的约会算是瑕不掩瑜,虽然没能睡到喜欢的女孩子这一点多少有些遗憾……不过站在唐千鹤的角度,这对她算是好事,她是那种内心敏感的女孩子,初夜第二天,初夜对象就狗带了什么的……绝对会留下深重阴影的。他不想给她带来任何疼痛……除了在床上。
所以,对北归而言,真正的遗憾应该是……直到最后,他喜欢的女孩子也没接受他的表白吧。
……
出葬的那一天,风很柔和。
唐千鹤没去送灵,即使傅红灵走之前一直用那种“我哥会喜欢你简直是瞎了你的狗眼”的眼刀飚她……她也抗住了,没屈服。
她坐在木质回廊上,听着丝竹哀声越来越远,最后像纤细的蛛丝,飘悠悠地悬在半空。
阳光落在水池里,泛出蒙昧不清的暧昧色调。水珠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对着池塘里的锦鲤张牙舞爪了一阵子,然后迈着猫步来到她身边,伸了伸懒腰,趴在她脚边。
它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比寻常的东北虎还要大一圈,但还是很依赖她,仿佛在她身上嗅到了它前任主人的味道。
曾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最终只剩下了它。
唐千鹤摸着水珠,靠着柱子,看飘飘洒洒的紫荆花,落在寂寞的庭院里。
空气里,最后一缕送葬的哀声,终于也断了。
唐千鹤站起来,水珠抬起头,看着她。
她走,它也跟着。
停下步子,唐千鹤转过身,看着它:“别跟着我。”
它歪了歪头,但真的乖乖停了下来。
“好孩子。”她夸它,想了想,把手里一直握着的草莓布丁放到它的右爪前,再摸摸它的头,转身走了。
水珠目送那个纤瘦的身影消走出庭院,然后低下头,嗅了嗅草莓布丁,面露嫌弃……
一爪子扇进池塘里。
“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