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不知是什么年代的手抄本，一股老旧的笔墨味，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菜谱秘方，灵烨看久了，竟觉得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三个大字——西游记。

好不容易等到月明星稀，估摸着到了时辰，灵烨离床起身。

好景色！

月明清露冷八极迥无尘，正值三更候应该访道真。

果见尤坚房门虚掩，灵烨进得寝室之内，只见尤坚正在里间榻上安睡，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跪坐在榻前。

也是知道人来了，尤坚翻了个身舒展手足长吟道：“难难难，道德玄，不对知音不可谈，对上知音谈几句，不对知音，枉费舌尖。”

忽的坐直身体，尤坚目光炯炯，哪有半点刚醒之人的困意。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本不该来的。”

“可我已经来了。”

灵烨补充道；“当你拍我头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你是希望我来的。”

尤坚盘坐床中，灵烨跪坐榻前，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对视。

月光如水自窗户流淌，背对着月亮的尤坚清楚地看见灵烨的神情，眼中的执着和决心被月光照亮。

尤坚忽然想起一个和现在有着同样皎洁月色的夜晚，他和朋友在中庭漫步。

“你看这景，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怎么突然念起《记承天寺夜游》？”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的确，到我们这个位置，敢来较量的对手没几个，朋友也聚少离多，你觉得无所事事也未尝不可，不过我可不闲，最近在带徒弟，你要觉得生活无聊不妨也收一个。”

“徒弟……算了吧，我嫌麻烦。”

“老油子，咱们都半截身子将入土了，你想让你这一身本事后继无人？”

“千金不传无义子，万财不度忘恩人。宁可街前饥饿死，不将道法赠庸人。”

“感情是要挑好苗子，不是我说你，就你那臭脾气，要找到合你胃口的，世界虽大却不容易，你自个瞅瞅列出来的条件，天赋好悟性佳为人一身正气……还得做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你莫不是打算死后去别的世界找？”

“等，总会有的。”

“要真是等不到？你还真肯让绝活在你之后烟消云散？”

“天朝上下五千年，烟消云散的事，我们见的还少么？”

都说人老了，会喜欢回忆从前，看来是真的。不过老朋友，我终究还是等到合格的徒弟，一生所学看样子不会没落了。

尤坚忽然道：“你想学功夫？”

灵烨没说话，话已说尽。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是沉默。

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他只是笑，像是在沙滩上捡到漂亮贝壳的孩子。

“那我就是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