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弧,看着眼前全然没有半分形象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柔声道:“十三年前,边疆将领坑杀流民数万,而我和娘亲,正是其中两个,只不过我们比较幸运一些,是活着被扔下去的。
数十丈的巨坑啊,里面全是尸首那时候,正是七八月,天气最热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地方,腐烂得多快你知道吗?新鲜的尸体丢下去,第二天就发肿发胀,第三天就开始生蛆了。
我和娘亲就在那样的地方待着,等着你去救我们,可你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所有的粮食吃完了,娘亲也饿死了,你也没有出现。当时我好恨你,恨你为什么不出现,别人家的父亲总是在危急时刻出现,可我和娘亲却始终没能等到你。”
望着郁孤没有半分血色的脸,我体会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轻笑道:“郁将军身居高位,锦衣玉食这么多年,想必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吧?那你吃过人肉吗?新鲜的、温热的带血的生人肉,你吃过吗?我吃过的,很难吃。那年我只有四岁。
当初为了活下去,我每天就等着那些人把尸体抛下去,然后立刻舔舐残肢断臂上的新鲜血液,因为若是太晚了,血液就会凝固,会干涸……
那段时间,我就像野兽一样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所有的尸体都腐烂了,我也终于被人发现,救了出来。”
说完,见院中众人脸上多少都带了几分惊惧和害怕,我不由冷笑,“怎么,觉得可怕?可人为了活下去,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而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做错了什么吗。”
郁孤早已泪流满面,伸出手来似乎是像握我的手,“是我对不起你,黎儿,都是我的错……”
这一声黎儿仿佛踩到了我的痛脚,我猛地挥开他的手,怒喝道:“闭嘴!你凭什么这么叫我,你凭什么这么叫我!你心里,不是早就没有我这个女儿了么!”
郁孤摇摇头,苦笑道:“我没忘,我怎么可能忘!当时得知阿暖即将临产,我立刻告了假,马不停蹄地往家赶,终于在你落地之时归了家。当初会给你取名黎儿,正是因为你黎明出生,而我当时刚巧黎明归家,我又如何会忘?当时你不过是那么小小的一团,如今……”
他说得凄苦,让人觉得可怜,可我不想再听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恶狠狠道:“够了,郁承宁,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样子吧,你若真在乎,真惦记着,又为何会有这所谓的苗夫人,和你的这位掌上明珠章元英。
别告诉我她们只是你老友的妻女,你敢说苗若穿成那个样子不是为了你?你敢说你没有动过收纳苗若的心思?你敢说外面没有章元英是你和苗若所生之女的传言?郁承宁,你告诉我,你敢吗!”
随后几个字,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心底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和不甘如山洪决堤,一股地脑宣泄出来。
郁孤脸色灰败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俨然是承认了。
我方才因为郁孤那一番发自肺腑的话生出的几分动容尽数褪去,脸上半分血色也无,只觉那几分泪意多余可笑至极。
看着一旁衣饰华丽的章元英,我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怨恨,癫狂地喝道:“这些年,我过着刀剑上舔血的日子,而我本该享有的富贵荣华却都被她占着,凭什么?郁承宁,你告诉我凭什么!
当初我娘为了你放下了一切,最后却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连一副尸骨都找不到,可苗若却安然的享受着本该是属于我娘的一切,这又是凭什么!若我今日不说这些,根本不会有人还记得当初的叶暖吧?!”
“够了!”
身后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濒临崩溃的我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拉起来,旋即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青筠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说了,黎儿,别说了……”
闻着青筠身上熟悉的龙脑香,感受到他微微发抖的身子,我冷冷笑道:“青筠,你在发抖,是在害怕吗?可我本来就是那样活下来的啊,靠着吃人肉喝人血活下来的。你害怕这样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