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求财。”千羽说道,“野狗收的订金是顺平五年所铸足二两金锭,一共五个。昨天夜里花去了一个,还剩下四个,在一个龟公房里,杀人者并没有带走。”
“是不是那龟公见财起意,杀了野狗?”
千羽摇头。
耀辛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傻。
野狗能收十两金子的订金,还有人愿给,是因为他是个确实是个优秀的赏金杀手。
任何一个刺客,为了完成刺杀任务,都会全力以赴,不计代价。但真正能做到像野狗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却很少。
野狗是个杀手,也是个流氓。下迷药,泼粪,洒石灰,让貌美女子染上烟花恶疾再送去给目标,绑架目标人的父母妻小……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武功比他高的人未必是他的对手,武功低微的就更不用说了。
何况野狗的身手很好,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妓馆的龟公能够对付的。
接下来千羽的话就让耀辛震惊了,“是一招致命。”
“除了脖子上有淤痕,浑身上下没有伤口。也没有挣扎过。房间里没有打斗痕迹,只在房门口有半个脚掌印,距离陈尸的地方约莫三丈。”
也就是说,杀野狗的那个人,直接从房门口发力冲出,一招就扭断野狗的脖子,而后越三丈离去,还能做到脚不沾地。
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必须速度与力量兼备,指掌功夫奇佳,轻功也不能弱。
野狗本身是个杀手,警惕性必然强,不大可能成功偷袭。如果是正面相对,对于以上质素的要求就更高了。
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吗?耀辛搜索枯肠地想着。胯下骏马不停蹄,将人疾带出数里。
千羽眸色微凝,抬手搭在额头上,望着茶寮方向片刻,说道:“我知道是谁了。”
一个优秀的杀手,只需要会杀人就可以了;可是一个想活得久一点的杀手,要学的东西就非常多了。
天字宫的杀手大都精擅乔装易容之术,正是因为自己会骗人,所以他们记住和认出一个人,靠的不是容貌、身材、衣着,这些容易修饰的特征。
他们能目量一个人的骨相:肩宽,背纵,颈部曲直等等,还会去辨认一个人的气息、味道,以及一些不经意的举动。
微妙难以传述,但是极准。
已经进了未时,太阳没有那么毒辣了。茶寮里的客人陆续离开,空出了一些座位。
千羽把烟叶拿给丁义之后,就去寻个空位坐下了。
“麻烦挪个位。”他客气地同身旁一人说道。
那人四十出头,面貌端方,看起来就是和气好说话的人。
中年人抬头,顺千羽的目光看去,正好见耀辛端着两大碗茶往这边走来,即明白这两人是一起的。
道上不结仇家,中年人笑了笑,起身往挪坐到下一个蒲团上。
“多谢!”耀辛一屁股坐下,瓮声瓮气道谢,顺手递了一碗茶给千羽。
“举手之劳。”中年人笑道。
耀辛喝着茶,却老觉得有人看自己,猛抬头却并无异样。
坐他正对面的是个古铜肤色的中年人,一把络腮胡子,略微有些驼背,但身材总体是高大的,不太引人注目,却也大容易被忽略。
那人手里端着一碗茶,正侧着头、礼貌而专注地听右手边的老迈文士大吐苦水。
但不知为何,耀辛总觉得此人有意无意地留心自己,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
“……就是这样了,时乖命蹇叹奈何啊。”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大约觉得自己说太多,礼尚往来,问道,
“那么阁下呢,烈日炎炎,不辞辛劳,是要去往何处?”
“去川南。”中年人简短开口,外表粗犷,一把嗓子却是温平,“寻妻。”
“噗——”耀辛刚含到嘴里的一大口茶喷了出来,幸而转身低头快,茶水悉数喷到地上,并未殃及周边人。
“臭不要脸!”耀辛把茶碗顿到草席桌面上,篾编竹笼重重一颤。
这声音他太熟了。
在滁州一片山时,这家伙就是拿这个腔调、花言巧语地哄骗他家姑娘。当时情意,那叫一个真,叫一个感人,全他妈都是放屁!
耀辛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鼻子却得很,还没坐下,他就闻到这家伙身上一股子脂粉甜香,跟千羽刚回来时身上的脂粉味是一个味道。
姑娘生死未卜,他在逛窑子。还敢说自己要去川南寻妻!还要不要点脸了?
常千佛静静瞅着耀辛未动,另一头宋进酒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竹筐下翻了不知道多少茶碗,
“指桑骂槐的,你他妈骂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