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她姣美的脸上充满了骄傲,嗓音柔得能滴出蜜来:“阿爹说,有本事的男人,做他们的女人,太危险。”
很显然,她并不以为苦,反而高兴得很。
“我阿娘——”她的声音转而凄涩:“还有阿姐,都是这样死去的。阿爹是个英雄,可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一开始韩荦钧把瞿玉儿劫出来时,她不怎么开口。这些日子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时候还会主动找他说话。或许是因为再不说,有些话,就只能烂在心里,再也没有机会让人知道了。
“你阿爹是个好父亲。”韩荦钧说道。
他带人攻进瞿玉儿居住的石屋群时,一度以为那里面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重宝。迷道、机关、奇门阵法,层出不穷,更有绝顶高手看护。
他一共带了十六个人出关,全都是经过数道考验,精挑细选出来的。
缺粮断水,狂沙恶劣,没有打垮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却在那座石砌院落里,十七人战死到只剩下他一个。
到此时他才明白瞿涯的苦心。
“男人的事,不该把女人扯进来。”沉默许久,韩荦钧缓声开口。
说这话时,他的身色不大自然。
大丈夫生于世间,行事应该坦荡,可他做了不光彩的事。
“阿爹也这么说。”瞿玉儿道:“阿爹还说,那是英雄们,豪杰们的想法。可这世上有各色人,有豪杰,也有营营汲汲的小人物。大概还有像侠士这样身不由己之人。你不想做,可是有人非让你这么做,你不能反抗。”
“你把我看高了。”韩荦钧说道:“想反抗,总是能的。”
他望着远处翻滚的麦浪,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的丈夫,杀了我的兄弟,四个。”
有两个是穆典可杀的,也算金雁尘的。
瞿玉儿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洁净的白布,仔细摊平,铺在草地上。
双膝并拢落在白布上,摊开双手,掌心微曲向天,拜下。
随后她跪坐地上,开始祷告:“主啊,你是仁慈宽恕的主。请赦宥这些可怜的人,保护他们免受火狱的刑罚……”
她祈诵的是《古兰经》里的句子。
她的母亲是个虔诚的教徒,后来为了嫁给她的父亲,叛出了家族。但她仍然每天会做祷告。
父亲不信教,但母亲做祷告时,他总会陪着。有时他会坐在灯下,听妻子给两个女儿讲经。
那时一家人都在,和乐融融,很美好。
后来母亲和姐姐被仇家抓了,父亲拼了命也没能将她们救回。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能骑着她那只漂亮的小马驹,在戈壁滩上自由自在地驰骋了。
父亲派了许多人日夜保护她,也少许她露面。
在遇到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夺目的男子之前,她的生活一直都是枯燥的,单调而无趣的。
“……真主啊,请你宽宥我的丈夫……我违背真主和使者的命令,明知故犯地不忠于所受的信托,愿接受真主的谴怒与弃绝,永居火狱之中……”
韩荦钧没有催促瞿玉儿。
换了别人这样做,他也许会认为那人是在作态。
可瞿玉儿仿佛天然有一种力量,温柔而慈悲,让你不可抗拒地相信她。相信所有的的苦难与不安,在她这里,都能够得到抚慰。
“要赶路了。”韩荦钧耐心地等到瞿玉儿做完祷告,把空酒壶别在腰上,站起来。
瞿玉儿很配合地拉下帷帽上的青纱。
她没有反抗之力,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触怒韩荦钧。
临行前,她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布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