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瞧他手上那镯子,通体莹润,其黑如墨,其殷如血,颜色颇是罕见,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比玉浊,又比石清透,也远没石材的沉沉厚质。
“也是玉。”常千佛看出她的疑惑,道,“不过合了别的东西。养心血用的。药草堂才养出来一批,这只最好。”
拉过穆典可的手,不由分说给她戴了,颇感歉意道,“上次那对银绞丝镯子,拿去换药了,也没跟你商量。一直想给你补上。”
穆典可也觉得可惜。
那对刻着鸢尾花的银镯子,是在清水镇上,常千佛从一个担货走乡的货郎那里买来的,虽说不值多少钱,但那时,她以为常千佛并无可能,当那是他送她的最后一样东西,便格外地珍之爱之。
徐攸南总拿镯子粗糙的材质和做工嘲笑她,她也没取下过。
想到徐攸南,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问:“千佛,你们家既能以药养玉,合成药镯子,是不是也有会打磨首饰的工匠?”
“那倒没有。”
常千佛笑道,“打这样一只镯子,颇是费工,不是此道浸淫磋磨了几十年的老匠,做不来。药草堂也是选好了玉料,请人打造的。你问这做什么?”
“我想打套首饰。”穆典可说道。
看常千佛诧异的神色,她觉得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拉着他的手往里屋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进屋穆典可取了那只松木匣子出来。常千佛原是认得的,疑惑道:“这不是徐攸南给你的那只糖果匣子么?”
“不光是只匣子这么简单。”穆典可道,“徐攸南那老家伙最无聊了,要只是普通匣子,他才不会亲自追来给我,生怕辱没了他的聪明才智。”
穆典可十指在光整的清漆面上摸索,找准位置,施巧劲轻轻松松拆开四条竖棱的榫卯连接,绕底板平平展开,铺在桌子上。
再拔去咬齿,露出内中一排起伏的里纤外圆的小柄,捏柄抽出一层层均匀薄木板。
——谁想那厚实的松木板竟是一张张如纸薄板拼成。
拼接也当真巧妙,全部展开后,就成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巨大图幅。
图纸上清晰地拓着钗、簪、钏、镯、佩五样饰物的图纹,一样四件,一物十六图,笔触不厌精细。
——是工匠打造首饰时才会用到的样图。
所以有十六幅那么多,是因为每一件首饰的式样和花纹都不单一,横看成岭侧成峰,各个面都不尽相同。
“徐攸南说,他给我留了一批人,是早些年潜入洛阳的。不是他经手办的,他也不知道是谁。要我自己去找答案。”
穆典可想到徐攸南居然用密信写那些气人又故弄玄虚的话,不免嫌弃,说道,“我猜,跟这套首饰样图有些关系。”
常千佛沉吟,“你是说……通过首饰认主?”
这些样图如此复杂,想来是为了保证打造出来的首饰独一无二,不会被错认。
穆典可点点头,“所以得找个可靠的人打造。”
常千佛心情有些复杂。
在怀仁堂时,是他主动和穆典可约好:穆典可不躲他,他不阻拦她报仇。说过的话不能反悔,但到底放心不下。
“你要对付什么人,我来帮你做。”
穆典可摇了摇头,“你有自己的事。况且,我也不能什么都依靠你,我自己能应付。”
没听到身后的人说话,她察觉不对,抬头果然见常千佛脸色不怎么好。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莽撞的——”她抱住他,嗲着嗓子撒娇,“从前是无所谓生死,但是有了千佛以后,我每天都想长命百岁呢。”
常千佛这才笑了,一指嘣弹她额头上,“你这个花言巧语的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