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北野的话说,这段时间大概是鹿城最像乌托邦的时间,他看到了只有在各种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各行各业的规则让每个人有了明确的方向。而关于独裁的争端、关于善恶、关于法律,似乎都烟消云散。
它像是一条栅栏,把鹿城人围在其中,有了边界,没有了缓冲地带——失职即犯法第一个站出来质疑的人,是鹿城大学的高级知识分子卜峰,他在网络上对话任一。
“如果有神,那么神的存在是为了造福人类。财神纳福、龙王降雨,即使是品阶低下的土地公也能保一方沃土。而你任一,你是什么神,你能干什么?”
任一的脸出现在全城的信号站里,画面的背后,是被吊死在鹿角上的卜峰。
“神只有权利,没有义务。任一面无表情,“他说的很有道理,理论上来讲,他的言论没有错,错的是他的态度,他并不畏惧我。”
接受信号的鹿城人们,看着如同魔鬼的一般的任一,一时间吓得要把手机或者电脑砸掉。等他们的冷汗完全冰凉,浸透衣裳,他们才畏畏缩缩得看向城市中央的鹿角。
任一看着已然僵硬的卜峰的尸体,深深地叹了口气。
感谢你的配合。
有尸体的土壤上方的地面,总是郁郁葱葱,那些人畜无害、娇艳欲滴的鲜花才不管它的根须多么的肮脏罪恶,它们伸进尸体腐败的组织里,汲取所有的营养,直到那具尸体只剩下一副空荡的白骨。
而任一种下的畏惧之花,正在轻轻地松动着坚硬的泥土。
“喂,任一。
所有通讯工具的信号,再一次被陌生的视频占据。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着手机、电视、电脑、还有鹿城大厦的外墙。
一个憔悴的男人坐在空旷的仓库里,虽然胡子拉碴、头发凌乱,领带也被扯散开。
但整体的装束,昂贵的西装,金丝边的眼镜,还有袖口的手表,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这是个体面人。
那人看到任一接通了他的连线,而且正在全鹿城的直播,瞬间就来了精神。
他正襟危坐,理了理头发,想把领带系好,可颤抖的手怎么也没办法打出那个漂亮的结,于是他一把把领带扯开,扣上了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
我是鹿城市市委秘书长邹平。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恶贯满盈的人,有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之前没有,现在这个机会不在于我。
任一冰冷的声音传遍了鹿城每一个角落,所有看着他的人,都感觉他盯着屏幕的两只眼睛,似乎在审视这自己,这让很多人,都在不经意间打了个冷颤。
“嗯?邹平的喉结一上一下,又恢复到了最初的位置,过了好久他才开口问道,在于谁?
“在于你们人类。从我脱离了人类范畴,你们与我,都发生了质的变化。我是神,而你们也不再是一个个独特的个体,而是人类整体。”
“什么意思?邹平抠吼叫着。
任一没有任何表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扮演一个神,但他知道,总归要跟“人不同。
“我没有跟你解释的必要。他还是那副冷眼观瞧的模样,“你和所有鹿城人明白一点就行,你们于我,是一体的。之前我还有耐心,现在没了,一旦我发现,违背我意愿的人数,超过鹿城人的一半,那么鹿城将被清除。
无端的命运连结,让两股势力完全成为了对立面。
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人,愿意和那些面朝黄土,两腿泥泞的人绑定命运。即使他们真的有着不错的智商,三三字经已经倒背如流,但内心的深处,他们永远都瞧不起那些守护者土地的人。
而另一股势力,来自于“贫穷的自信。他们自称是任一最虔诚的信徒,也自以为是的认为,任一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他们。
他们既没有作恶的资本,也没有作恶的勇气,只有一颗险恶的心。而在无法判定他们成分的情况下,他们滋生了强大的自信心。
这股势力从一开始就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高高在上,他们高枕无忧。而现在,让他们跟那些成分复杂的人连结命运,这在他们看来,破坏了他们安全的处境。
网络上好久没有这么热闹,积蓄了多时的压抑,在两个天壤之别的阶级之间,开始了最直接的正面对垒。
而更多的人,他们站在中间,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们感觉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天灾。
他们奔走呼吁,来啊,大家团结起来啊!
任一俯瞰着众生,这是一幅最生动的浮世绘,而他正真正要保护的人,就是那些有着人类共同意识,有着悲悯之心的人们。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