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也能想起来那个老爷爷的眼神,盯着我,好像我是那个害他沦落到那个地步的仇人似的。”
司回脸上划过一丝苦涩的笑容,转瞬即逝。
盛筱淑沉默着。
她知道司回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安慰,也不是建议,只是倾诉而已。
“后来呢?”
“后来我想把他留在客栈,等到灾情平息后再让他回家。但是那个晚上他自己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受了重伤。我和白鹤哥哥找到他的时候,他趴在之前讨饭的路边,肚子上被扎了一个洞,拖了一路的血,已经咽气了。”
司回垂下头,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盛筱淑知道,即使现在看起来再云淡风轻,他也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当时发生的,一定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她很心疼,甚至开始后悔让司回跟着去了合州。
可是她又很骄傲。
因为自己的孩子虽然还十分年幼,却已经有了这天底下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东西——纯粹而真诚的共情之心。
“我后来去打听了,那个老爷爷之所以还能坚持着活下去,是因为他的妻子死之前让他要好好活着。”
“可是身边什么人都没了,一副老弱病残的残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个光着膀子的中年人悠悠说道,又看了眼衣着不凡的司回,嗤笑一声道:“不过那李老头死之前蒙你这样的贵族小子施舍,吃一顿饱饭,也算是他有福气了。”
司回仿佛没听见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只是低着头沉思。
那中年人见他这样,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说出来的话变得冷漠又疏离:“小子,不管你是哪个世家出来镀金的公子,像这种装模作样地来这凡间走一圈,掉几滴眼泪,施舍一顿饭的普度众生,做做可以,但别太当真了。”
说完这句话,那个人就转身离开了。
谢司回倒是没生气,只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愤恨和不屑,还有一分藏也藏不住的悲凉。
他不是不知人间疾苦,小时候和浅茴的九死一生,以及和娘一起吃的那些苦都半分做不得假,所以他能够理解那个老爷爷,和这位叔叔心里的不平和愤懑。
老师说如今的芸芸众生,各有各的苦难,没有谁的苦难比别人更多一点,也不会更少一点。
谢司回那个时候其实也是想过的,虽然只有一瞬,也想过会不会有一个人会突然出现,救救娘和妹妹。
可是最后是没有的。
所以他想去做一个这样的人。
若是自己有了权力,有了足够的力量,也许就真的能如那个老爷爷所说:早点来,救下他的儿子、他的妻子。
盛筱淑静静地听完他的想法,缓缓道:“你要知道这条路很难走,朝堂上的争斗从来不会少。我虽然不曾主动和你们说过这些,但是你这么聪明,想必也能想象到了。”
司回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怕。”
少年人的眼神坚定,比阳光灿烂。
盛筱淑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当司回说出这是他想要走的路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会同意的。
谁让她就是个以孩子意愿为先的好母亲呢?
她说:“好。”
司回眼睛亮了起来。
“但是你得先完成学宫的课业。”
“嗯!”
司回离开后,她捏着下巴,得,未来的手工艺大师、枢机宗师就要当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