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片漆黑,唯有檐廊下点着一盏萤火般的孤灯。
灯下是老头子平日里看书和午休的竹椅,此时此刻他也躺在上面,但再没了声息。
他神色算得上安详,旁边的小桌上压着一封厚厚的信。
冰凉的晚风卷动那纸张,发出不真实的“唰唰”声响。
天才的神医少年在旦夕之间,失去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
李夷光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盛筱淑和谢维安都要以为他蒙着脑袋睡着了,但是他们也并不着急,带着重量的往事,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
可能只是简单想起,就会让人痛不欲生。
忽然,院子一角的夏蝉走了过来,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李夷光的手臂。
李夷光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挪开了蒲扇,看见逆着光的夏蝉站在自己身边,神色一时间有些恍惚。
“分拣好了?”
夏蝉点点头。
“休息去吧,院子里随便你玩,不要碰坏东西。”
少年点了头,兴奋地跑去另外一个角落,观察起蚂蚁搬家来。
“郎中。”
盛筱淑看着夏蝉的背影,问道:“你那个小师妹,跟夏蝉……”
“嗯。”
李夷光似乎是恢复了正常,语气淡淡道:“他们都是药人,不过顾兮——我师妹的名字,不是后天练成,她是天生的。”
盛筱淑微微睁大眼睛,“天赋异禀,那,她为什么什么会死?”
“我师父留给我的信里说,我虽然于医道一途很有天赋,但实际上体质很弱,稍微一点小病都可能要了我的命,我一直没有发觉,一是因为那个小村庄与世隔绝,没什么风险。二则是因为他一直都在给我用药物调理。”
“但即使是他,也不能一辈子压制,这种病会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严重,按照正常发展的话,我应该是活不过二十岁。”
盛筱淑哑然。
心里猜到了后续的发展,李夷光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是最好的证明。
果然,他说:“老头子收顾兮为徒不是偶然,他找了的许多年,才找到这么一个能彻底治好我病的人。原本,是不需要要了顾兮命的,只是当时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她不得不用大半的血给我治病。”
而他那位师父,终究也是抵不过良心的谴责,服毒自尽。
李夷光觉得一切都如此荒谬,可事实确是事实,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哪怕如今的他已经有足够的自信:若重来一次,他绝对能将顾兮救过来。
可如今的翻云覆雨之能,也惊不着过去时光里的半片云朵。
一切只是阴差阳错,谁都怪不得。
从那夜起,李夷光就再也不是自己的李夷光,他身上还背着另外两个影子,所以这么些年来虽然形单影只,虽然总会有被回忆压得喘不上来的气的时候,但终究从未觉得孤单。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维安说:“我会去和监察司的人说一声,夏蝉身份虽然有些特殊,但带走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