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了一口，“你在虚张声势。像你这么理想主义的人不会一直留在这儿，盯着我们。想想吧，现在还有多少短命鬼正在被捕食？你要是留在这儿，就相当于对他们见死不救，看门狗。光是你现在出的汗就能把你的破壳儿蚀穿。”

“是吗？”

骑士将手举得更高了一些，一转剑头，将长剑扎入了沥青路面。剑身像切豆腐一般划开了倾倒的石子，笔直的插入了地面。他半坐了下来，倚靠着剑身，仿佛靠在一张高背椅上。

“那我们大可以比一比谁更有耐心。我相当确定，你们会在我不耐烦之前就变得饥肠辘辘。我们都清楚，这样做你大概率要面临他们的控告——在最终的恐怖来临之前。”

▓▓▓▓▓▓环顾他的镇民。洛伦佐感觉自己的政治嗅觉还不够敏感，否则他应当能闻到空气中情绪的发酵。他看到▓▓▓▓▓▓的脖颈上有连珠般的汗水滑落。

镇民们发出了低吼声。

▓▓▓▓▓▓低声咆哮起来，“啊，你赢了。带着你那一身重税从我们这里滚开，小偷。”

镇长用双手抓住了洛伦佐，将他狠狠地扔向了骑士。

在那怪物的手触及洛伦佐皮肤的瞬间，太阳熄灭了。

周围的建筑露出了真容，那只是破败石块搭成的废墟。天空一片黑暗，仿佛虚无。

所有镇民都在蠕动，一半掩藏在阴影之中，一半闪烁着电视屏幕似的噪点。他们紧盯着离开的洛伦佐。

洛伦佐并没有回家。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骑士一手接住了洛伦佐，一手将长剑从旧石堆中拔出。他抓住老机修工的上臂，带着他走向了一堆高大、光滑的石块，在黑暗中能够隐约看见。唯一的光似乎是从天空中极远一点散射出来的，被周围一片宏大的水域反射至此。

洛伦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他决定一个一个试。“Ijo de puta1，你是谁？这都是什么东西？我在哪儿？”

骑士用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回答了他。洛伦佐没想到会听到自己的母语，竟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感到了一丝感激。

“猎食者。他们用幻觉与咒术放松你的警惕，用怀旧与平和夺走你的理智，直到最终吃掉你为止。”

“可这——怎么会？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我知道。我不是来回答你的问题的。我会把你送到一个能替你解答的人面前。”

他们在那一团石块前停下了，骑士松开了洛伦佐的手臂。他快走几步，双手握住闪光的长剑，轻轻一旋，随后向前方重重斩下。倘若那里站着一个人，那么他将会被一分为二，从锁骨到盆骨尽数斩断。

但是那里没有人，因此空间代偿了这一击。一道微光闪烁的裂隙在空中撕裂开来，并就此稳固。

洛伦佐试图跟上骑士的步伐，却被此举惊得再度愣住。“那是什么？”

骑士答道，“捷径。”他转过身，走近洛伦佐，与后者紧紧对视。从面甲的缝隙中，洛伦佐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黑暗。

“听着，洛伦佐。我接下来说的话十分重要。比你一生中经历过的任何事都要重要。明白吗？”

洛伦佐只是点头，被空气中那道闪耀的创口吓得不敢说话。

“在你进去之后，不要听任何那里的声音。你会听到的。可能有几百道声音。记住，每一个声音都在撒谎。无视他们，向前走，目视前方。不要被他们迷惑，不要停下脚步。你将在空中看到各种符号，找到这个。”骑士张开一只手，一道闪耀的白色符文从其掌心上浮现。其形为一个圆圈，内部画着两道等长的交叉直线，状似一个十字架。“找到这个，然后碰它。不要碰其他的符号。这非常关键，千万不要碰其他的符号，也不要听那些声音。明白了吗？”

洛伦佐听见石堆的另一头有什么隆隆作响。但是一只钢铁之手率先搭在了他的肩上，这让他不得不重新看向骑士。

“我刚刚说的每句话你都听清了吗，洛伦佐？”

“是的，可——”

“嗯？”

“可是我想回家，先生。”

骑士叹了一口气。洛伦佐感到那只金属护臂在他的肩上下压了几分。

“是啊。我也想。”

骑士抓起了这200磅重的成年男人，轻而易举地将他丢入了身后的传送门。

洛伦佐永远也不可能回家了，但他会去往其他地方。在他瞑目的那一天，他将再次见到骑士，并无比感激后者，给了他看见如此之多的机会。

在这片该死的多次元迷宫中，我们遇上过无数食尸鬼和怪物。红骑士之所以与它们不同，是因为他不会在遇见你的时候尝试啃下你的脸皮。红骑士似乎总会在新人坠入后室的第一时间在其附近现身，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我们推断他可能有某种超能力，或者掌握着什么魔法，能够让他第一时间找到新人；又或者他与空间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可以感受到我们第一次落入后室时的动静。也许未来我们能了解更多。

一模一样的事，发生在一个又一个人身上，至少有几百次了。可怜的比利掉进了后室。比利在Level 8，或者777，或者200之类的地方醒来，而他的身边已经有某些该死的玩意儿对他虎视眈眈了。就那么快。我们都在这里见过无数尸骨，知道这样的事确实会发生。但是，有的时候，在比利的内脏被甩得七零八乱好似一个毛线球之前，红骑士可能会先一步找到他。那么比利就安全了！因为红骑士总会救下那些新来的。他会挺身挡在可怜的比利身前，将那些试图吃掉比利的怪物用长剑撕得粉碎。

有时候他会跟被救的人聊两句，但他并不是个善谈的人。大部分情况下，他只会留下足够的时间说完几句引导，然后就会把新来的丢进那个他弄出来的传送门里。是啊，虽然我们不清楚红骑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只需要用长剑一劈，就能打开一面连接后室不同层级的传送门。在进去之后，每个人的经历也都是一样的。找到那个画着等臂十字的圆圈，忽略其他声音，一刻不停地在光晕中行走。只要找到那个符号之后碰一下，就会来到其他人的附近。通常会是M.E.G.营地之类的地方，不过也有人会从一道裂缝中掉出，出现在某一支远行的队伍面前。之后的事就简单了：签字，盖章，安全遣返。

我们猜测，那些忽视了红骑士引导的人，多半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因为没有任何人说自己这么做过。

除此之外，红骑士还会在人们陷入绝境时现身。同样地，我们还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要么他真是个全知全能的家伙，要么这可能是宇宙冥冥之中富有戏剧性的讽刺。你闯进了陌生的电梯井，与你的团体走丢，偏偏枪还卡壳了。你背靠着墙，或者是在黑暗中不断打着转。你马上就要变成某个怪物的盘中餐了，也有可能在痛苦的脱水中死去，接连几天靠着饮下自己的尿液过活，直到最后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然后红骑士就会从虚空中踏步而出。你就能回去了。

我们都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想知道他做到这一切的方法与目的。或者至少，能找到一些有关他是谁的蛛丝马迹。但他不怎么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把我们送走。

生物学特征

我们不太确定他是否有任何，呃，生物学特征？这一部分感觉是用来形容其他妖魔鬼怪的，我姑且凑合着写一点。我只说我听过的东西。

毫无疑问的是，红骑士是一个超人。无可置疑。我们都见过他和那些已知的、未知的威胁打得旗鼓相当，即便敌人的数量多出几倍，他也总是站到最后的那个。他的力气大到可以单手提起一个成年男人并扔出去，也可以像挥树枝一样挥舞那把长剑。他的速度是如此惊人，有人说看见他在战斗时脚下的长靴热得发红，甚至会擦出星点火花。老莫里斯到处嚷嚷，说他见着红骑士被一个食人魔按进了一块大石头里，力道之重以至于红骑士从石头里出来时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印子。纵是如此，他也能强行把自己撬出来，继续战斗。

不过，我们也并不觉得他是无敌的。在少数几则传闻中，红骑士不得不全力应对战斗，只留下打开传送门、简单交代几句的时间；甚至有时候，他在战斗的最后会受到严重的伤害。有人看到他一瘸一拐地行走，一只手提着被斩断的另一条手臂，浑身都是战斗时敌人的剑、矛、弓箭留下的凹痕与孔洞。他肯定能快速治愈这些伤势，因为下一次他出现时总会是完好无损的模样。有人说红骑士也有可能会被打败，只不过没有幸存者可以向我们描述他失败的战斗。我们好像在某些地区找到了战斗的残迹，带着斜插的巨剑与挣扎的痕迹？但是没人记得自己去过那里？是的，你可能和我们想到一块儿了。和我们不同，红骑士似乎有自己的免死金牌，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不灭的。每一次他被打败，都将在下一次归来。

矗立在敌人之前

为我们承担痛苦

不屈不挠的守卫

永远庇护着我们

SHALTOKOL，铁锈继承者的回忆

他永远也不会被腐蚀

骑士倚靠在自己的长剑上，大口喘着气。他身边的焦土上满是污秽之物的尸首，内脏般血红的天空在其上翻滚着，仿佛在表达某种不悦。它们全都四分五裂——死在一场鏖战之中。它们的仇敌已经证明，自己的怒火并不下于它们。

他的盔甲上满是划痕与孔洞，神圣的液体从中不断涌出。这液体无色无味，但对嗜好饮恨之人而言却如蜜糖般甘甜。液体正是时间。时间抛弃了骑士，他只能静静等待它们再度回流。这液体正是他履行了自己职责的证明。

骑士握紧了拳头，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漏出，滴在火山般的地面上，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必须要调整好呼吸。他过去从未面对过这种困难。

在他面前的是SHALTOKOL，漆黑的男爵，百万爪牙之首领，乱影的主宰，万界闻名的蚀光者。黑夜的君王走出了门廊，铁锈密布的翅膀扇动着瘴气，携着无边的乱序与惊骇，指向身下小小的骑士。

“是你。”

骑士扬起了头，注视着那诸天的苦难。他开口回答。

“是我。又见面了，SHALTOKOL。”

“自从我们上次见面，有多少星辰起起落落，崩毁新生？嗯？钢铁救赎者，猩红的护卫？告诉我，有多少个世界凋零，又有多少个世界重绽？”

骑士数了一会儿手指，但他很快想到了更好的回答。“不少了，我敢说。”

“我本以为你已经死了。”

长剑呼啸着从巨石中脱离，结束了短暂的沉寂。骑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形，将剑柄夹在腋下，以充当一根拐杖。“您没想错。但那只是上一次，我还没完全适应的结果。”

恶魔领主身边的硫风淡漠地翻腾着，“我看到了。我还看到，你这一趟拜访，杀掉了不少我手下的人。”

“您说的没错，先生。”

“……或许我该问问你，为什么。”

“很不巧，它们执意要抓捕我的一个目标。职责所在。”

“职责。”

“是的。我试图与它们交涉，但不得不说，您的属下对于它们的猎物真的相当执着。这向来是我所称赞的品质，如果您还记着的话。”

“哦，我知道，最高贵的斗士——我都还记得呢。记忆犹新。请满足一下我这个主人的好奇心：你的目标，那是什么？”

骑士叹了口气。“一个人类，又一个迷失的灵魂，从宇宙基石的缝隙间坠落。她很不幸地流落于此，在您……最尊贵的宫殿之前。您的仆从们试图按照惯例处置她。您知道的，这时候我不得不出手干预。”

沉默。震耳欲聋的沉默。

“啊。”SHALTOKOL蹲了下来。燃烧的黑暗自他身后涌出，震碎了骑士的肩甲，在他身边的焦土上盘旋。天昏地暗——唯有君王不变。他用那沙哑的声音询问。“所以，这是你的新工作。至高苍穹的守护者，你杀死了原初所有的敌人，夺走了静滞时间的长河。现在，你隐退了，却把时间用来一个个救出那些深埋土壤的蝼蚁。”

“……是的，您可以这样想。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尽己所能。”

“嗯……一个只能用破铜烂铁屠杀我奴隶的家伙，你现在似乎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在我们分别的这段日子里，很多事都已经改变了。”

“确实。发生了很多。”

“你做出了让我如此恼火之事，我本以为能听到什么让我印象深刻或者肃然起敬的缘由。结果你却说，这只是为了保护一只猿猴的健全。”

“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陛下。不同的理念成就了我们。”

骑士的影子沸腾了起来。地面开始侵蚀融解，在君主的怒火下变得越发混沌。

“宇宙的尘埃啊，你似乎还在恳求我的赦免。毫无疑问，你正在妄图这片黑暗。

否则，你又何故侵入我的领地？SHALTOKOL，希望的熔炉，阴影的阴影？多么耻辱。何其腐败，何其不堪。曾几何时，你是我们唯一的梦魇。我们唯一的宿敌，唯一能使我们踌躇不前的存在。”

骑士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的长剑正在缓缓沉入融解的地面。“我的谦逊约束着我无法自夸。但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杀死了你的父母。”

漆黑的恐怖熊熊燃烧，骑士在暗色酸液的暴风眼中踉跄了一下。风暴轰然爆发，震荡着这片领地的根基，宣泄着无边的暴怒。

“你当然这么做了。你杀死了我们中最崇高的。全都只是因为你在那位暴君造物主身前卑躬屈膝，将我们丢入无尽的湮灭之中！你是守护者。

第一位骑士。你是伟大的斗士，你的剑能够斩开混沌，你的盾能使死亡也为止战栗！而现在，你却残缺不堪。一块碎片，铁索中断开的一环！万古之前，我的父亲在死前封印了你，你只不过是那尸体上的一只手，手上的一根手指。曾经，你是至高的苍穹。而现在，你已经不复往日。”

SHALTOKOL的怒火正在缓缓蔓延。他的国度正在颤抖。黑夜吞噬着一切。

“那么，你还有什么命令，我的至高者？你对我还有什么指示？我应该如何向你效劳，尸体，还是荣光？”

站立在地狱的中心，万千爪牙的海洋之中，骑士将他疲惫的长剑从碎石中抽出，轻轻甩掉了其上的液体。它已经不能继续充当拐杖了——休息时间结束了。

就像很多东西一样，结束了。

红骑士，一个再也不复他往日辉煌的人，一个再没有什么可供命令的人，下达了他的命令。

“保护好你自己。”

他的战斗仍在继续。

发现

如果要说我们“发现”了红骑士，那就真的有点讽刺了。话绝对不是这么说的，应该是他发现了我们。想想吧。

你有一天突然掉进了后室。你可能在任何地方醒来。我们都听过这些故事，每个人第一次到达的地点几乎都不相同。

在这种情况，你怎么可能妄图考虑建立一个人类社会？就光凭区区几百个人，哈？也许外面还有那么几千个？我们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在这种地方组织起来的？

那么，现在我找到一个理论了。我认为是红骑士做到这些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但我们都清楚，他会把一个人传送到另一个人附近。

我想这是有意为之的。我甚至觉得，我们能在这片狗屎一样的地方建立起一个聚居地，完全就是他的功劳。他想要我们团结起来。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片地方不是我们理应生存之地。只靠我们的力量，我们根本就他妈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可能不会一直都在，我们也可能不会永远都能遇上他。但是在这该死的地方，他就是最接近上帝的人。我们真的应该谢天谢地，他就在这里。如果没有他，我们现在又他妈能在哪儿？

我们光荣的造物

亲手缔造的救星

永远向我们献出自我

这是我们永恒的牺牲

档案管理员兰格曼的回忆

寻觅新的真理

从最后一只变异野狼的胸腔之中，骑士抽出了他的长剑。这只生物的胸腔已发生严重的畸变，长剑略微有些卡顿，因此骑士抽了好几下才成功。

这是骑士第一千万次从某个被他杀死的生物体内取出自己的武器，他很清楚这一点。这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但他并不打算大声宣布这件事，因为他没觉得这是什么光荣的壮举。

艾米莉尝试着不让自己尿裤子。到目前为止，她都没尿出来，她甚至对此感到有点开心和惊讶。她从来没有被这么多怪物围攻过。当地的权威组织一再强调，任何人都不许走出聚居地的边界；但艾米莉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女孩。

一支探索兼贸易的商队来到了这里，带来了几卷其他层级里的电影，这让艾米莉觉得自己的相机正饥渴难耐。她忍耐不住，偷偷溜了出来。

这几乎要了她的命。

骑士轻轻将剑身上螺旋滑落的阴暗鲜血弹下，艾米莉在这时终于成功地憋出了第一句话。现在，周围已经没有长相难以言述的巨狼围着自己了。

“你——你是谁？”

全副武装的男人显然有些不满，他正在用巨狼的毛皮擦拭自己的长剑，但那些血迹却始终复现。

他回答道，“受伤了吗？”

艾米莉把手放在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应该吧。那些东西真是，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你说是吧。”

骑士将长剑搭在肩上，转向了她。“是的，完全可以这么说。这也说明了从哨点跑出来这么远非常危险。就算没有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巨狼，在森林里生存本身就已经足够困难了。你一定是个傻姑娘，因为如果你想自杀，还有很多远比这更简单的办法。”

艾米莉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这有点傻。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间有点太激动了。这个地方太美了，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就已经走出来了好远，根本回不去了。但是你看，我拍了不少好照片！嗨！”

她举起了自己的相机，有点敷衍地笑了起来。骑士看起来并不怎么动容。

她的话还在继续，“你是……等等，我听说过你。上帝啊。你是红骑士。我操。我以前都以为你是假的，只是那些老一辈人编出来童话故事。就是，让我们相信自己还没完全被这个鬼地方操翻，之类的。但是我的老天啊，你居然是真的。”

骑士从她身边走过，战靴在柔软的林地间踏出了铿锵的响声，打破了这里素来的平静与安宁。艾米莉心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她发现骑士披风的颜色和落叶一模一样。

“所以……你肯定猜到了，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

他叹了一口气，“是的。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你会回答我吗。”

“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在我们回到营地之前，你有足够多的时间提问了。我恐怕不会久留。”

“为什么？”

“我还有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

“你应该还记得，就在几分钟之前，我把你从一群狼的嘴里救了出来。就是这种工作。”

“……对。那种，呃，救人的事儿。我遇到的好多人都说他们见过你。”

“或许如此。”

“你会那种，魔法，对不对？你会传送？我知道的，你肯定有好多超能力。”

骑士抬起了一只手，手心处散射出了一连串亮白色的火花。“实际上，我并不会称之为魔法。我不知道魔法是否存在。我只是稍微篡改了一下法则。”

“就是。我想想，我觉得要问你一些大家都想问的问题。天哪，他们会嫉妒死我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救人，还有做这些事？我不是不识好歹，我们都很感谢你，遇见你真的不是那种后室里常见的经历。

“……后室。”

“是啊。那个是嗯，我们……给这里起的名字。我猜是这样的。”

骑士环顾了一圈他们身边的树林。“稍微比一堆房间多了一些，不是吗？”

“啊，确实是。这个名字确实有点儿过时了我觉得。你在转移话题对不对？很聪明，但对我没用，混蛋！到底是为什么？求你了，我会保密的。”

“我之所以救人，是因为我生来便是为此。毫无疑问，这是我一生的使命。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陈词滥调，但是这片宇宙就是如此，总会有这样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事出现。你自己或许也能感觉到，某种使命正在驱使着你前行。一份责任。这正是我的理由。”

艾米莉低头看向了自己的相机。“呃……我想当个摄影师。但我保证这绝对不是什么责任，我只是很喜欢这个而已。我拍照是因为我喜欢拍照，而不是因为我不得不拍照。”

“那么我想，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所在。”

“所以，其实你并不想救人？”

骑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不是那么简单的。”

“当然不是。但我觉得一个人应该去做自己内心想做的事，而不是做别人让他做的事。你应该做点能让自己开心起来的事情，毕竟人不应该是……被下了指令的。只有机器人才那样。”

“机器人？”

“嗯，就是一种机器，你只要给它一个简单的命令，它就会无脑地照做。既不会思考，也不会反抗。”

“嗯。那么，艾米莉，我也许并不是一个人。或许我就是这些机器人之一。”

艾米莉犹豫了一下，“也许是，我猜？但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

“是吗？”

“完全不像。你就感觉……你完完全全是活着的。而且你有自己的个性。对吧。”

“如此看来，你们用是否存在个性来定义机器人。”

“确实有点儿。它们只是长得像人一样的机器，用来做那些人们不想做的工作。”

“……说实话，那听起来和我一模一样。我正是为了一个目的而生的。为了完成其他人不愿完成的工作。而在我完成了之后……便什么也不剩下了。在这种时候，我只好不断重复我做过的事情，一遍又一遍。”

“那听起来……有点儿像……有点儿像她。你听说过蓝天使吗？”

“不。没听说过。”

“那也是一个都市传说，跟你很像。当有人失去信念，她就会出现，把那些人从低谷中推出来。但是跟你又不太一样，更像是……精神层面的。

我可能描述得不是很贴切，我从来没见过她。但我见过一群遇到过她的人，他们一直在与……绝望，斗争，你懂的。

他们想给自己打上最后一个结，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这个意思。但是蓝天使出现了，然后……就把他们推出来了。我一直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你们甚至连颜色都是对应的。”

骑士清楚她说的是谁。但他不打算说出来。他不愿去想自己的妹妹——他生来所具有的本领中，没有能帮得上她的东西。她的力量强大到骑士无法打破，更遑论她一直抗拒着他。

他想知道死亡如何改变了她。正如同自己一样。

“不。我还是没什么印象。但在这片充满奇异的地方，我也不能说自己什么都见过。”

艾米莉跳过了一节巨大的树根，跑到了骑士的面前。

“好吧。听着，我们来做一个测试。”

“测试。”

“对。我们来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机器人。就像海绵宝宝里的那一集一样。首先，首先——你能感受到爱吗？”

“是。我可以。”

艾米莉的脸上立刻闪过了某种失望之情。他们继续向前走着。“我本来以为会比这长的多！好吧，机器人不能感受到爱之类的情感，所以好消息，大哥。你不是机器人。”

“嗯。”

“不过这样一来这件事就搞清了，我们可以继续。你会关心什么？机器人屁都不关心，他们只会照着指令完成工作。”

“……我不确定。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语言形容它们。从来没有人问过。至少，没有人真心在乎这些。”

“哇，我很在乎。你好好想想。你喜欢什么？什么能让你开心起来？什么事情最能打动你？你又讨厌什么？”

在给出答案之前，骑士沉默了很久。

“我关心的是……一切向前发展的事物。我喜欢看到弱小者挣扎着苟活，战胜那些试图杀死他们的东西。我喜欢看到事物长存。我喜欢看到不断的进步，而不是停滞不前。

我不愿看到悲惨的循环一次又一次上演，最终在苦痛中自我湮灭，沉入沼泽。我……不喜欢看到那样的事发生。我喜欢花朵绽放。我喜欢看到猎食者们遭到猎物的反击。我喜欢初生的事物斩断陈旧的枷锁，喜欢褪色的过去被熔炼成崭新的未来。

我在乎的是……希望。倘若无人手持火把，灯光终将自行熄灭；如果无人挺身而出，死亡便会占据主导。无论心怀希望的人多么渺小，那也终归是希望。”

又一次，陷入了冗长的寂静。骑士补充道，“……抱歉。这可能有一点外行。我只是想了很多这样的事……嗯。就像我说的，没人问过我这些。”

他回过头，发现艾米莉已经停下了脚步。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骑士看不懂的表情。

她向前跑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即便骑士的身躯依旧冰冷而坚硬。

接着，她告诉骑士可以离开了。她向前点了点头，远处已能看到家园的灯火。

她抽了抽鼻子。“你，嗯……你不是机器人。你完全不是。”

她举起相机，将骑士明悟的一瞬间留做了永恒的纪念。

女孩和原初的骑士分道扬镳，但让骑士意外的是，这并不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虽然在那一刻他还未意识到，但女孩给了他足够多的思考。他很高兴自己能再次见到女孩，并告诉她，她帮助自己学到了什么。

…

“传承记忆？”肖涯忽然发现，救世主手册掉落一块铁皮，这是无名盔甲的一部分。碎片告知他，它们散落在各个楼层，这就是救世主小队残魂的凭依吗？

何等愿力的宏愿啊？

简直就是菩萨，这等宏愿！

肖涯曾经了解过类似于愿力的知识，是关于佛家思想的：

哲学是讲究术语的，对术语不下定义，是耍流氓的行为，而传统的佛法传讲就是不重视这个，如来、佛陀、菩萨、达摩、般若波罗蜜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样还怎么理解佛学？

先说佛陀。

佛陀在梵语中是“觉悟的人”的意思，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称释迦牟尼为佛陀，因为他悟道了，所以叫他佛陀。而且佛陀本来是印度通行词汇，后来才成为佛教专用名词。

阿罗汉是“完全灭除烦恼的人”的意思，是弟子的最高觉悟。

本来也可以叫佛陀的，但是由于释迦牟尼的智慧远胜过一般弟子，所以弟子没资格叫佛陀了；不过依大乘佛教的见解，还是可以叫佛陀的；至于释迦牟尼，由于也是个灭除烦恼的人，因而也算是阿罗汉。

菩萨的全名是“菩提萨埵·摩诃萨埵”。

菩提萨埵是“追求觉悟的人”的意思，摩诃萨埵是“伟大的人”的意思，指立誓成佛而精进修行的人。所以只要你立志悟道，你就是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