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还能辩出几分属于儒雅公子的温润声线自头顶上方飘下来，钻进耳窝，女贵人被利刃划破掌心流出的鲜血，顺着锃亮的刀尖一滴一滴掉落，擦着鼻尖砸入逶在地上的裙襦里。

四年了，原来红墙小巷里牵着她的手跑过春夏秋冬四季轮转的阿宁，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只是如今那个孩子，被当成了保全她的条件。

随阿娘擎遥远曲池颠沛而来的她何德何能，同大煜王朝的帝王吃过一样的奶，又同金枝玉叶尊贵非凡的长公主做了帕交，人这一生，幸与不幸都有尽头，老天爷给予她的恩德早已超出了她的命盘所能承载的范围，再多，怕是连下辈子的运气都要折煞在里头了。

“阿宁……”

她强忍住头皮青丝牵出的痛感，睁大双眼穿透朦胧水雾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倏忽靠近的女贵人，颤声唤女贵人的名字。

与此同时，由麻绳困在咫尺之外的阿元被眼前一幕吓的怛然失色，惶恐不安嘶声力竭的唤，“泱泱……”

唤人与一并被人所唤的她，在后脑勺上那只大手的拖拽下不得不高仰起面庞，拉直的脖颈显出好看的弧度，八角琉璃宫灯里摇摇曳曳的烛火，在她脖颈弧度之后，若隐若现。

“阿宁啊，”她猩红着一双眼又唤了一声，低低沉沉的语气似裹挟着叹息，但更多的是溢于言表的轻漫，“该不会，真像洸央所说的那样，你舍不得我死罢？”

剑拔弩张相互对峙的千钧一刻，徒然响起的轻飘飘女音惊住了场上所有人，紧紧握住下坠利刃的女贵人忽而垂下眼睑，满目震惊的回望向说话的人。

就连被恐惧折磨的濒临崩溃的阿元，也因这声儿里所夹杂的与以往畏缩怯懦截然不同的情绪而愣住。

门窗大敞的狭小房内，一时静的只有里间三人一呼一吸声，以及外间风吹叶响。

便是这般阒然的境况下，她抬高长长的睫，一动不动注视着顶上赤手握住锋利刀刃的女贵人，在对方掌心流出的鲜血有一滴掉落到自个儿面颊，于唇峰晕出温热的触觉之际，扬唇莞尔轻轻开口——

“你生来便在云端，富贵娇养，权势浸润，由人尊出了一身的荣光，这天底下的女孩儿都以你为首，无一不艳羡你，可你又如何，阿宁你啊……不过是瞧着光鲜亮丽，实则内里贫瘠。”

“玉叶金柯龙血凤髓，你的身份将你架的太高、太孤独，幼年见着一个合些眼缘的我，就迫不及待的推心置腹，纵我毫不犹豫的杀了你的阿娘，你也不忍要我的命，一次又一次手下留情，少时于满地清白里见着洸氏公子央，为着那一刻的怦然心动你亦不管不顾的要嫁，纵然知晓他贪恋旁人，也心甘情愿做个隐忍哑让的傻子，说到底……”

“夙宁，你太孤零了，所以才三番五次的由着我们得寸进尺。”

许是一滴殷红色鲜血加持，说话人那张高高扬起的面庞在微微晃动的烛光下竟显现出几分艳丽感来，温敦迟憨退却，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叫做泱泱的姑娘从未有过的淡然神色。

“你……你……”骤然意识到什么，紧握刀锋的女贵人脸上爬满不可思议的表情，片刻后又恢复成一派果然如此的明了，“那日在朱雀长街街尾的小院门外听见你与别人叙说梦境，我就知道……我就该知道你全都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阿宁，从长公主府暗室里铜铁浇铸的那扇大门被推开，你逆光向我跑来时，我便将一切都记起来了。”

“那你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