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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外出立府之后,秦渊便极少在晚上来宫里。
白日的宫中便很寂寥,夜晚更是安静。
前方漆黑,只有前面引路的小太监手上那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夜间的宫路长的似乎望不到尽头,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在此时变慢。
无数次进宫,秦渊对脚下的一砖一瓦都十分熟悉。
虽然从前对这一刻有过许多想象,但真到了临了关头,他的心情却莫名平静。
不管如何,成败都在此一搏。
他步伐不快也不慢,引路的小太监有些着急,又不敢催促他。
小太监并不知道内情,以为皇上的确只传召了秦渊。
在他心里,秦渊已经是未来的主子了。
好不容易到了乾清宫前,向守门的太监暗暗问了一下,确定皇上还没咽气,那小太监才松了口气。
“王爷,奴婢就送您到这了。”
秦渊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
到病床前,他撩起衣袍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景历帝转头看向他,目光又疑惑的飘向他周围:“怎么只有你?”
秦渊低着头,望着地砖,没说话。
景历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喊冯安,又很快把话咽了下去。
秦渊能独自过来,肯定是有冯安的助力。
“你好大的胆子……”
说这句话时,景历帝没有愤怒,许是他已经没有了愤怒的力气,只剩虚弱。
“帝王权术,不择手段,这是父皇您教给儿臣的。”
“结果你用来对付朕吗?”
“既然不择手段了,又为何要在乎对付的人是谁呢?”
景历帝剧烈咳嗽了起来,瞳孔也开始涣散。
秦渊闭上了眼睛:“事已至此,儿臣没有什么好说的,父皇您就安心去吧,未来我必不会像父皇一样,让大庆破败至此。”
景历帝笑了一声,几分嘲讽,几分感慨:“你跟你二哥都不懂朕,都不知道坐上这个位置,会有多少言不由衷,身不由己。你们更加自以为是,以为坐上了这个位置,便能将想做的事情都做到,景历八年,沈敬的死,你们都忘了吗?”
景历八年,彼时的户部尚书沈敬提出了几项改革措施,被景历帝安排去南直隶试验推行。
可因为改革得罪权贵,其被百官弹劾,最终罢官撤职,死在流放的路上。
随着沈敬的死,所有的改革都不了了之。
“父皇或许觉得儿臣软弱,可在儿臣看来,父皇才是真正的软弱。”
“可笑……”
“是很可笑,儿臣想要护几个忠良之士,便落得如此下场,走到如此地步,可儿臣要护的人,儿臣终归是护住了,父皇呢?沈敬死了,父皇您引以为傲的帝王权术,怎么没有护住他呢?父皇总有那么多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借口。
可天下那么多人,哪一个活的比父皇容易?哪一个过的比父皇轻松?身为天下之主,不想天下百姓,一君独治,置百官为家仆,视天下为私产,外不治党争,内不管宦奴。
多少科甲出身的忠良之士拼了命去争,最后都丢了命,反倒是那些逢君之意,谄媚君上的无良之官一路顺遂。可怜我大庆百姓,有多少死于苛政,有多少死于饥寒……”
秦渊喉头哽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