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是心有抱负之人的不甘,也说明张奀还有想要证实自身价值的雄心:“你的腿疾若能彻底治愈,你应该不会再甘心继续担任这个圉长了吧?”
张奀好似没能听懂我的话,愣了半天,瞅了瞅自己的腿:“曾叔祖是说,您能治好我的腿?我还可以继续跑?继续跳?”
狂喜之色慢慢爬上张奀的脸庞,旋即,他又失落地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我刚受伤时,吴王殿下曾让身边大医为我看过伤情,我的腿已经伤及筋骨,既使得到充足的治疗和休息,也只能如现在这样保全这条腿而已,曾叔祖只要能让我这条腿稍稍有所改善,曾侄孙就算烧高香了,恢复如初,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我微笑道:“你先不必管腿能否恢复如初,只管回答我,你的腿如果恢复如初,你是继续担任这个圉长,还是想方设法再回到近卫军?”
我之所以如此刨根问底,就是担心张奀腿伤恢复以后,还要继续去给那朱元璋做近卫、为他冲锋陷阵,再将自己置于死生之地,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张奀十分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随后爽朗地呵呵笑道:“曾侄孙已经用一条腿完成了自己该负的职责,这个圉长之职也只是暂时的委身之地,本就没有恋栈之意。何况,从见到您起,曾侄孙就已下定决心,今后将以服侍您为己任,自不会再做这个圉长了。
您年事已高,行动必然不便,曾侄孙虽然腿脚有疾,但毕竟年轻有力,您走不动时,曾侄孙就搀扶着您走;您饿时,曾侄孙就给您生火做饭。曾侄孙会一直照顾您,不让您有半分不便。”
我那颗苍老淡漠之心,被张奀这小子几句话彻底打动了,眼圈竟不受控制地一热,这就是亲情啊!是这世间唯一还能令我不知所措的事物。
我只能放低声音,努力压抑汹涌的情感:“我虽年迈,却还不至于不便于行,暂时并不需要你的照料,趁着年轻,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张奀摇头道:“试问这世间还有哪家如张家这般幸运,拥有一位百岁高龄的祖先以供孝敬?唯有张家子弟才有这世所难见的好运啊!这是曾侄孙的荣幸,也是整个张家的荣幸,其他诸事与照顾您比起来都不算事儿。”
我不再有所顾虑,右手握着匕首,左手按上张奀的伤腿,气息顺势而入,迅速游遍其全身,张奀对‘吐纳之术’的习练亦大有帮助,气息在他体内的运行无比通畅,直到游走到他腿伤患处才停滞下来。
我发现那处的经脉完全就是一团乱麻,使我生出找不到头绪的感觉,随之,我将他整条腿的痛感穴位全部封闭起来,然后操刀如影,将他腿上的创口切开,以探病况。
张奀曾说过,有医者为他医治过伤腿,但效果显然并不理想,切开创口时,肌理深处仍有脓液溢出,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尘土和草梗,这么糟糕的伤口,怎会不令他痛苦难耐?
我将张奀伤口里的脓液、泥土和草梗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接着,用上锅蒸了一个时辰的干净白布将脓血、污物擦拭一清,再为他抹上我自制的跌打药膏,然后用同样蒸了一个时辰的棉线将伤口重新缝合起来,再在伤口处涂抹上一层含有朱砂的獾油,最后,又为他疏通气息。
张奀的手术十分成功。第二天,他一醒来就感觉到了不同,腿上虽然疼痛不堪,却没有了往日的胀痛难耐。
接下来,我每天都为他检查伤口,再用气息为他梳理经脉。十天后,张奀腿上的伤口已愈合成一条蜈蚣状的伤疤,用手按压腿伤处已不再有往日的不适感了。张奀试着跑了几步,又用力跳了两下,随后,他的脸上便满溢着不可思议的狂喜了。
又十天后,张奀的伤腿已经彻底康复,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伤,而他也接到了命令。命令要他将伤病痊愈的战马送往前线军中,张奀迫于职责和权限不能向我言明朱元璋的动向,但我可以一直跟着他,不怕遇不到朱元璋。
就这样,仿佛被命运之神所左右,在不知不觉中,我参与到了朱元璋和陈友谅的争霸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