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言已尽,我欲离去,马和却欲言又止,我知他一定还有话没有说完。
马和犹豫片刻,方道:“卑职每次出海寻访真仙,圣上都会单独招见卑职,圣上或叮嘱良多,或寥寥数语,但以卑职对圣上的谙习,自能体会到圣上对真仙之眷顾与回归之期盼。
圣上曾严厉告诫卑职如遇真仙,切不可以言相挟,务必以至诚相求,卑职将圣上之言铭记于心,时刻不敢或忘,可是卑职知道,卑职今晚若不能说服真仙就此随卑职回返大明,卑职必将辜负圣上之所托所期,卑职屡下西洋也将毫无意义,因而,卑职宁可违背圣上之初心也要斗胆相劝真仙,请真仙垂怜圣上一片至诚,回返大明吧!卑职万请!再请!”
我没有正面回答马和,举步走出大帐,抬头凝视着夜空中明亮的繁星,好似在问马和,又像在与上苍对话:“上苍为何要给我们生命?既然给了我们生命,又给了我们可以思考前世今生、古往今来的能力,那她为何不给我们永生不死的身躯呢?
我们是否如‘白鳄神’故事所讲的那样触怒了上苍,才被她赋予了无限想象的能力之后,再被禁锢于一具只能勉强存活百年的肉体里,受尽这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的无奈之苦?
自古以来,华夏先祖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也曾尝试着挣扎过,道家以炼丹之术寻求长生,佛学有轮回重生的传说,宗教和神话故事因此而生,可是,世人却从未亲见哪个人白日飞升,也从未见过哪个菩萨罗汉普度众生,即使深信神仙传说的始皇帝也不得不憾然而逝,或许正因始皇帝寻仙不得而死才惊醒了后人。
此后,无论汉祖刘邦,还是唐太宗、宋太祖这些明君雄主,亦不得不无奈地另辟蹊径,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文治武功,以天下承平使自己青史留名,由此,他们也确实达成了‘永生不死’之境。
朱棣坚信我是北极真武上帝的人间化身,许多人如你一般称我为‘真仙’,将我当成陆地神仙,但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老道只是一个走在寻仙问道之路上的、却苦寻永生不死而无果的糟老头子罢了,我除了比常人活得久一些,身体素质稍好一点儿,再无特殊之处。
看看老道现在的模样,肉松骨疏、须发皆稀,就只差一把黄土覆身了,如此,就算随你回去又能怎样?
请你带话给朱棣,老道的寻仙之路其实就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闹剧,让他放弃不切实的幻想,用心照看好华夏儿女,努力守护好华夏大地。那样,他必能以明君之名留名青史,达到真正的‘永生不死’之境。也请你告诉朱棣,老道不需要什么人间仙境,也享受不起举全国之力、远涉几万里之遥苦寻之功,不要再做劳民伤财之举了,安心为民才是正道啊!
这块大地非常宽广,有许许多多值得探索的地方,自此以后,老道将不会再久居于这座白头圣山之上,我将游遍天下、随遇而安,最终也将埋骨于此。请你再次告诉朱棣,勿寻、勿念,好自为之吧!”
与马和一夜畅谈之后,我用巨岩封闭了居所和酒窖,随后,便心无所挂地走进了莽莽大草原。
走在宽广无人的大草原上,我的心一下子空快起来,又感到无比地充实,浑然间,完全忘却了人世间一切烦恼与苦痛,曾经的、现在的、未来的一切,我都看清了、看淡了、看轻了,颇有太上忘情之感呢!
只是,我绝不会也不愿遗忘对蜜雪儿的爱、感父母的恩、对兄弟的义和后代子孙的慈,这些温暖的情感仍然充斥在我心中,非但没有淡忘,甚至更加浓烈、更加清晰,却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尽的轻松感觉,回荡于我心胸中,使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
以后的时光里,我就像传说中的仙人来时云淡风轻,去时自由自在,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融入了这片生机盎然的大草原。
我能与大象、长颈鹿、犀牛、河马和犀牛等巨兽为伍,也可与狮子、猎豹、鳄鱼和鬣狗等猎食者相伴,羚羊、角马、斑马亦不会躲避我、愿与我同行。
当然,我这块看起来十分可口的行走肉块,必会引起饥肠辘辘之猛兽的注意,但我手中的戒棍却总能很好地‘说服’它们,使它们‘甘’于与我为伴。
大草原的生灵种类繁多、数量巨大,无论狮子猎豹、还是大象犀牛,无论苍鹰秃鹫、还是鼠类蝼蚁,都在为生存而努力拼搏,也为交配权利而展开争斗,使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生命的本质。
食,顾名思义指的是食物,可引申为生存;色,是指异性或交配,可引申为繁衍。生存与繁衍就是生命的原始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