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矿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任何产出了,张慬行只得接受矿脉枯竭的事实。
一个月前,他派了慬英、汇川叔侄二人去联络塞巴斯蒂安,希望为手下兄弟寻到一份可供养家糊口的营生,就在前天,慬英和汇川带回来了塞巴斯蒂安的书信。
塞巴斯蒂安果真没有食言,他热情邀请张慬行以及手下所有华人矿工一起加入他那刚刚成立的铁路修筑公司。
由此,兄弟们再不必为未来出路而担心了,张慬行也松了一口气,但他仍不舍气,一早就带了一队矿工钻进已连续停产五天的矿洞,期望再有奇迹发生,而结果却令他失望透顶。
张慬行留下了仍不肯放弃的矿工小队,自个却跑来找我,而这已是他两天来找我谈的第四次话了,他迫切希望我能一起去塞巴斯蒂安的铁路修筑公司,而我却早做了决断,今天就是月底结账的日子,我刚刚已将账本交给他,也就是说,我在‘慬行安金矿’做账房先生的工作已经结束,我与张慬行等人的缘分已尽。
虽身处异邦外国,可张慬行等人有财力有人力,人心归一、团结互助,而今又有了赖以生存的新工作,完全无需我照顾和担忧。
心中无挂牵,而我心已动,所以,即使张慬行极力挽留我四次之诚,依然无法改变我离心之坚定,明早,我就将再一次踏上孤身一人的旅途。
回望过去,从踏上这条修行之路那天起,我就已经与任何人都再也成不了同路之人,就算血脉亲人、知己好友,最终也不得不分离永别,太多的牵挂毫无意义,我唯一能做的只要确认亲人、朋友的后代得以安然生活,那就足够了。
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分别已不再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这就是生命的坚韧,即使再痛苦的事情,当你经历了太多就会适应,当然,偶尔也会心生万般无奈和不舍,却也只能笑着去迎接它。
我放下茶杯,微微摇头,准备以无恶意的谎言解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
张慬行却拍了拍我的肩头,笑道:“不用解释了。其实,从你来到矿上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里留不住你,因为你和我们不同。我就只说一件事吧!”
张慬行指着停在不远处的小火车,说道:“还在家乡时,我们就曾耳闻过这种新奇的玩意,当第一次见到它时,我们所有人都围着它瞅瞅看看,再琢磨一番,然而,即使好奇心最重的人也不过围着它转个三、五天就完事了,而你却不同。
从见到它那天起,直到今日,你仍时常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琢磨着、寻思着,我虽不知你在琢磨什么,但我知道你想的东西不是我能轻易了解的。
你是不甘于平凡的人,外面的花花世界才是你应该去琢磨、去寻思、去闯荡的,我就不再逼迫你了,但请你记住,在这里,我、还有我们所有兄弟都是你的亲人,如果哪天你过不下去了,回来找我们,就像外出游荡的孩子回家一样,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任何麻烦,我们都会与你一同面对。”
张慬行的性格乐观开朗、果敢勇当,讲义气、重友情,素有侠客义士之风。在他看来,此日一别后会必有佳期,自不会因离别而斯斯艾艾、难断难分,我却知道自此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了。
张慬行为我斟上香茗,接着掏出那只得自于塞巴斯蒂安的扁平酒壶,与我杯觥相击,很是爽快地说道:“我是个直肠子,一直都不太会说话,现在,我就只有一句话了,你要永远记住我们这些好兄弟,如果你走累了、停下了,无论在哪里都记得托人捎个信给我们,说不定哪天,我们就把铁路修到你面前了,届时,我们再一起把酒言欢。”
我也有些激动了,一昂脖,饮尽杯中香茗,诚切地说道:“莫道前路险,有君慬行安。自此一别天各一方,唯有寄语云彩捎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