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然响起孩子的欢声笑语，而后又有女声，有男声混合，声音慢慢嘈杂。

“蝴蝶！蝴蝶！妈妈你看，是蝴蝶！”

“慢点跑，小心甩着！”

……

“爸爸，为什么你那么高，我这么矮？”

“哈哈哈，因为我是大人啊。”

“那我以后能当大人吗？”

“当然了。”

……

“明天就要上小学了，要好好学习哦。”

“我好好学习能吃糖吗？”

“考一百分就有。”

“我一定考一百分！”

……

“今天是初中第一天，要跟同学好好相处，晚上妈妈给你准备大餐。”

“我要吃鸡腿，红烧肉，大排骨！”

“都有都有。”

……

“去了高中，要好好学习知道吧？”

“知道知道。”

“高中很重要的，以后……”

“都说知道了，说多少遍了。”

……

“考上大学了，赶快找个对象。”

“对象哪有那么容易找啊。”

……

“家里事不用你担心，在外边好好工作，争取早日娶个媳妇，让你娘抱孙子。”

“我怎么能不担心，老爸腿是不是又不好使了？”

“没事的，欸，欸好，你爸叫我了，先挂了。”

……

无数画面亮起又暗下，那年轻的女性与那日益苍老的女性面庞逐渐融合，一旁的青年也是，变得年迈。

画面不停，声音也没有停下，只是这一次，没了那个孩子。

一对夫妻的头发迅速灰白，抽屉内的染发剂堆上了灰尘。

女人日渐消瘦，整日以泪洗面。

男人身躯也佝偻下去，安慰着女人。

可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帮女人盖上落下的被子，轻轻下床，缓慢挪步到屋外，连开门都轻悄悄的。

点上一根烟，浑浊的目光，眺望着远方，云雾交融下，一滴雨水，打湿了布鞋。

每一夜的雨，就那么几滴，雨停了，烟也抽完了，漱了口，小心翼翼回到床上，生怕吵醒女人。

时间流逝。

步履愈发缓慢，腰背更加佝偻。

男人用起了拐杖，女人似乎病了。

躺在床上，吃喝都由男人小心伺候着。

在那根拐杖下，两人的生活节奏慢了许多，不，是想快，却来不及快。

男人也很少出去抽烟了，女人整天忙着做一些刺绣，在邻居的帮忙下，挂在网上售卖。

一下子，当初那个孩子仿佛被彻底遗忘了。

生活缓慢，却能够继续走下去。

直到那一日，女人刺绣的那根针，落在了床被上，仰头睡去。

男人发现时，杵着拐杖急忙走近，轻轻握起女人冰凉的手，越握越紧。

那是他平生最大的力气，紧握的手开始颤抖，接着是胳膊，再接着是肩膀。

夜里，男人点燃了一根许久没抽的烟，守在门口。

烟雾缭绕下，浑浊的目光如往前那般，眺望着远方不知何处。

今夜的雨，格外的大。

夜雨过后，再无雨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