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正如饿狼一样扯碎他们各处战线,向着内城进逼。而他们一面照顾负伤的同袍一面还要与那些零散扑上来截击的金军做一阵阵的厮杀。
这位侯爷,此时亲领着所剩不多的亲卫压阵势缓缓而退,他们撤出阵地时随身携带了大量弩箭,这等时候成了他们保命的护符!那些铁矢泼水似地洒向扑来的金军,管他们是骑军步军,只要火光中出现金人身影,便覆盖过去,管他什么精锐武士,都只有被射翻的份。
而他们刚刚放弃的那一处高阁,最上一层已经被炮石轰得稀烂,现在还焚起火来,也不知是守军自己点的,还是金军纵火。
周遭兵马,眼看见这边情势,都在拼了命地向那处孤军周围放箭发矢,想要用箭雨支援那被包围的据点。可随着涌上去的金军越来越多,他们终于寡不敌众,被淹没在敌阵里。
最后时刻,领军的那个宋军都头,携着一面燃烧的战旗,出现在近乎成为废墟的高阁上。他的甲胄已经残破,头上也没有带兜鍪,只是朝着内城方向不住地嘶吼,显得绝望而又疯狂……
可即使是顾渊,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救他的袍泽兄弟了……
“撤——撤回内城!”他不忍地转过头去,冲着再一次停下的队伍嘶哑地吼道。而他们这些残兵收缩防线,节节而退……一直退过距离内城两个坊巷之隔的梓梁街,方才在刘锜接应之下再度稳住阵脚。可此时此地,梓梁街以西的城池,已经完全化作一片燃烧的火海!
“侯爷!”刘锜这时候已经下到这内城防线前最后的缓冲阵地上。
这条长街之前有大量豪商居住,深宅大院、院落亭台甚多,算是金军推进路上最后一道险要。
这位幕僚长上前接引,可他身后带着的兵马,却只有一半是宫中调出来的御前班直,剩下那些,穿着绿色、甚至红色的袍子,大都没有顶盔、有人带着幞头、有的人披了件胸甲,只有手中兵刃看样子倒都是武库之中制式……
顾渊看了他们一眼,以刀杵地,低声苦笑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先前没撤走的官吏,凡是有意拼死一战的,宗帅都将他们组织起来。咱们武库里面弓弩刀剑倒是足够、可甲却不太够了……”刘锜凑过来,谨慎地看了身后那支杂色兵马一眼,压低声音道,“用作预备队的后军五千兵马、还有两千契丹轻骑没有动。另外……张泰安那边应该还有四五百御前班值在宫内看着官家与朝中诸公。除却此间兵马,这便是咱们在汴京最后的筹码!”
“筹码?”
顾渊喃喃重复一句。
他看了看再度暗淡下来的夜空,又看了看那被灼热的气浪不断掀起、抛向天空的余烬——他知道,那是这座城市的余烬,它们混在雪花中洒落大地,掩埋了那些忠勇或者凶蛮的魂灵……
“让他们撤下去——”想了片刻,这位枢相忽然说道。
“什么?”刘锜不解。
“这样一场焚城之战,何人不是筹码?你我这般披甲执刀的人会守住这城池,而将来,需要有笔为刀的人重建它!”
滔天火光之中,顾渊执刀立于御道之上,目光凌冽,亦如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