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做出,这种事,不意外。”
“君侯,”慕华璃却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遇蛇的这件事,你完全不记得了么?”
李青原一丝不解,缓缓摇头。
他不记得不奇怪,慕华璃其实本来也不记得后续。
直到前日服侍李青原药浴,他在浴池中睡着了片刻,她望着他的睡脸时,又一段记忆才缓缓复苏。
她后来,究竟是如何从跟蛇的对峙里死里逃生的来着?
是那蛇瞪不过她,自己认怂跑了吗?
怎么可能。
是有人救了她。
是一道黑影冲了出来,男孩动作凌厉,一手摁住蛇的七寸,一手捡起旁边一颗尖利的石坏……
一个月前,侯府被诬谋反,她被投入天牢,那夜有大老鼠咬人。
她身为侯府小姐,一生从未亲手抓过半次耗子。却能果断拿起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过去,血溅出来也不怕,更不顾穆芸惊异的目光。
那果断的动作是跟谁学的?
如今想来,只能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幕,男孩打蛇的那一幕。
蛇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侧脸的累累疤痕下,目光是犀利而寂然的。与平日里的沉默孤僻如出一辙。在那一片平静的默然之中,却下手极狠。
……李青原。
是他。
“那时是你杀了花蛇,救了我。”
不仅救了她,其实也救了所有人。
此事若换成是大皇子或是郁成修,又抑或其他伴读所做,一定会受到众星捧月一般的嘉奖吧。
可唯独李青原,根本没有一人记得感谢他,反倒是对于他杀蛇时“凶恶”与“残忍”的流言,在皇塾里传了大半个月。
纵观李青原的人生,就是在那样的偏见与不公中逐渐长大的。
那样的人长大后却能性格沉静、战功赫赫,面具下低垂的长睫掩盖所有眸光。
“……”
李青原抿了抿唇:“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清楚记得就行!这么说来,还是你先救了我一命在先。”
她说着,双手放在他双手之上,眼神殷切。
“李青原,你小时候就救过我,可我竟忘了。甚至都不记得事后有没有记得过去谢谢你。”
李青原垂眸,摇了摇头。
区区小事,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她也不用谢他。
“可你救了我两次啊!小时候那次,还有长大后这次。”这么算来的话,她反而倒欠李青原一次救命之恩了。
李青原没有说话。
只指尖微微颤抖,抬了一下。
他知道不应该,实在是她此刻较真的样子很是可爱,像一只一本正经的小猫。他想要摸摸,却又悄悄将手放了下去。
真的,并不必谢。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如今。
反而是。
反而是他,应当要……谢谢她才是。
李青原垂眸,有一件事,他大概一辈子不会告诉她。
在京城时,他虽不管不顾向郁成修求娶她,但其实并没有期待她会对他有好脸色看。
他一向知道,她素来倔强高傲。
多半……不会情愿委身于他,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受了辱。
可她没有那样待他。
那日漫天风雪,她冻得鼻子和眼眶通红,小心翼翼走到他马车前。
然后对着多年不见的他,浅浅一笑。
那一刻,灿若朝霞,冰消雪融。
京城最难熬的冬天也不冷了,而从那以后的一切,他这素来没什么滋味的人生,也每一天都开始有了温度和期待。
所以,是他应该谢谢她。
谢谢你,肯给我……一场好梦。
无论是真是假,甘之如饴,千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