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三娘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却故作糊涂:“去见你祖母做什么?”
云昭心跳如雷。
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哪怕第一次上战场,也比此刻轻松得多。
三娘刚回来,照理说他不该如此心急的,他们可以慢慢交往,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向她求婚。
可他不想等了。
他已经等了七百多个日夜,受了千百次煎熬。
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他一刻都不想和她分离,不想再受相思之苦。
蒸汽火车所带来的浓烟也已消散,夕阳正把大片大片的云朵染成橙金色。
色彩浓郁的光线照在三娘的脸上,衬得她的轮廓无比鲜明,浅笑嫣然的眉眼像是慈悲的菩萨一般。
她就是他的菩萨。
来度化他的。
所以,她应该不会拒绝的,对吧?
这么想着,他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我从小是祖母抚养长大的,她说过,如果我有了心爱的姑娘,一定要带回去见见她。我心悦你,所以想带你回家见见她老人家。”
说罢他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两年前他也表白过,但裘三娘不曾接受。
那时她有太多的顾虑。
如今易水寒上位,大熙万象更新,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连累他。
这两年的环球航行,也让她对人生有了新的看法。
人生是无法预料的。
上一刻和你言笑晏晏的人,下一刻有可能猝然离世。
今天还好好的双腿,明天可能只是摔一跤,就留下无法痊愈的暗伤,让余生都为之受罪。
心爱的人站在眼前时不懂得珍惜,失去了再懊悔也无济于事。
她不要做那个空嗟叹的人,不想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放弃所爱。
她不要过去,不要将来,只要此时此刻。
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告诉她,她喜欢眼前这个人,想要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
所以迎上他忐忑的眼神,她微笑回道:“你休个假不容易,我们回京顺便把婚礼办了吧。”
云昭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裘三娘,她的眼神是如此坚定,仿佛在说:你没有听错,我确实说了办婚礼。
一时间,他有点后悔。
他居然在拥挤嘈杂的火车站里和她说这么重要的事。
这太浪费她的回应了。
想起萧清音说过的,她生日时易水寒做了个能飞到天上去的热气球,带她看日出,一览京城美景。
他应该把那个热气球借来,带三娘上天看看的。
她已经游览过整个大洋和周边国家了,想必对地面的风景已经没什么兴趣。
只有天上的风景能给她新奇的体验。
再不然,也应该在坐火车回京时和她说。
火车好歹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但想再多也枉然。
他的话已经出口,她也已经回应,时间不能倒流回去,让他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新奇瑰丽。
所以他十分惭愧:“三娘,我应该换个地方说的。”
裘三娘好笑不已。
她还当着人僵了半天在想什么呢,原来是些旁枝末节的东西。
“在哪说不一样,难道换一个地方我会说得更好听一些?”
云昭不好意思地笑了。
裘三娘看看天色,估摸自己的船队已经进城了,便道:“我们先去订票吧,然后去客栈看看我的人到了没。”
“好。”
两人一同去售票处,订了三天后回京的票。
裘三娘把那趟列车的两节货车箱也都订了下来。
她要把各国搜罗来的动植物、种子、标本、书籍、手工艺品等带到京城去,献给朝廷。
订完票后,云昭送裘三娘去客栈,随后回了自己在南越城的居处。
夜里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时,“咕咕”声在窗外响起。
是来送信的鸽子。
得知云姝已平安产下一女且开始康复,他喜出望外,翌日迫不及待地去客栈和裘三娘分享这个好消息。
裘三娘啧啧称奇:“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妹妹太厉害了,硬生生为自己和孩子挣了两条命。”
云昭感叹:“她从小就能干,要不是这几年都没法活动,她肯定能大放光彩。”
自新律颁布,女子也能科举入仕后,各地秋闱涌现了不少女秀才、女举人,有的还连中小三元。
等即将到来的春闱结束后,就要有一批女进士、女官员了。
如今的科举不像以前,只考经义、论、策,考什么的都有。
就算是识字不多的老农或工匠,也能凭借丰富的实践经验,一级级举荐上来。
军队也开始招收女兵女将。
小姝身手那么好,又读过兵书,肯定能进军营。
可惜……
裘三娘朗笑:“小姝还年轻,机会多着呢,等她好起来了,肯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的。”
云昭点头:“你说得对,她的路还很长。”
到了出发那日,裘三娘差人把货物送到火车厢,然后一起坐车回京。
韩氏得了消息,知道云昭要回来,到了他回来这天,一早就派人去车站候着,好接他回来。
没想到接回来的不止是他,还有个大姑娘。
“祖母,这是三娘,我先前和您提过的。”
到府后,云昭如此介绍。
韩氏吃了一惊:“三娘?那个绕着大陆在几个大洋穿行的三娘?”
裘三娘轻笑:“是我。”
韩氏一脸惊叹:“真是想不到啊,我还以为三娘这样连男子都自愧弗如的奇女子肯定长着三头六臂呢,没想到居然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三娘已经二十有余,又嫁过人,早就把自己当妇人对待,被她称呼“大姑娘”,顿觉惭愧。
她还当韩氏不知道她当过海盗,刚要解说,就听见她继续道:
“听说你以前当海盗时还管着好几万人呢,真是了不起啊。”
她顿时明白,韩氏是知道的。
云昭给她递了个眼色:你的事迹祖母一清二楚。
这让她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