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方才那一箭,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汗珠早已打湿他的额头,每说一个字,都会有一股血水从伤口处流淌出来。也就是在这时太医和幽兰才发现,即便冷燃城满身鲜血,可是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而真正受伤的竟然是冷离尘。
这着实让二人吃了一惊,冷离尘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十足的高手中的高手,当初孟家造反逼近皇宫,宫中大部分的皇室之人都遭到屠杀,就算不死也是受了重伤,这场斗争之中十公主死了、十一公主疯了,其他宫妃及其子女更是死伤惨重,就连最受宠爱与保护的九公主冷燃城也难以幸免,而冷离尘非但没有沦陷其中,反而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路来,当日若不是他来的及时,带着仅有的一小部分人马以一敌百,只怕冷燃城都未必会活在世间。
而如今这样的高手被伤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这不速之客还是个究竟是个怎样的恶魔。
一番周折,四人终于费力从院落里回到了昭阳殿,幽兰挑选了几个办事利落又不会多嘴的宫女前来帮忙,但由于冷离尘下旨不许说出去一个字,那些宫女也只能在门外洗洗帕子、换换水,除了接过的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其余的一概不知也看不见,当然,只要是个聪明人便该知道,越是这样的事就越要远离的好,否则很有可能引火上身。
冷燃城的寝宫内,太医忙着为冷离尘清理伤口,那支箭极为特殊,不但构造十分巧妙,就连那箭头都另有玄机,普通的箭射在身上只是一支箭头连带着箭身都刺在身上,去除时要找剪去箭身,然后再用道具剜出箭头,换做一些胆子大不怕疼的,直接抓着箭身将其□□的也大有人在。
可眼前的这支箭,箭头不同于普通箭头的菱形,而是如锥一样的锋芒,箭头刺去体内,箭身自动断裂,让箭头的取出工作变得尤为困难。太医在这种取箭上犯了难,他行医多年,本就没怎么处理过这样的伤口,何况还是这种从未见过这样奇巧的构造。
见太医犹犹豫豫不敢动手,冷离尘开口道:“怎么还不动手…?”
那□□射在他锁骨下三分,稍稍偏左胸的位置,每说的一个字都牵动着浑身,他是个有魄力的,若是换了让人,只怕是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医有些心惊,颤微道:“回三殿下的话…这种奇特的□□微臣此生见所未见,若是想要取出,怕是要委屈殿下了……”
取箭的过程痛苦无比,需要用刀将箭头的肉一点点剜开,待箭头松动之后再借助各种工具将其取出,可这种□□设计的十分阴毒,每一处都死死的扣在肉里,冷离尘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整个南苍国除了皇帝冷成殇,最为最贵的就是他了,而自己只是一个区区太医,哪里来的那个胆子随便动手。
冷燃城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伤口实在让人看了心痛,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冷离尘却忽然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只听冷离尘对那太医道:“恕你无罪,动手便是……”
太医再次犹豫了一会,这才咬咬牙拿出药箱里的刀具,他先是在烛火上烤了烤,冰冷的刀具散发出阵阵黑烟,割在皮肉上的声音光是让人听着都觉得不舒服,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这老太医换了多少刀,终于只听“叮~”的一声箭头落地,而冷离尘的肩头也因此更加血流不止。
太医手忙脚乱的给冷离尘包扎,这事来的太突然,他有没有带他的童子,一个人做这么多事也确实太难为他,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绕过肩头缠在冷离尘的身上,不知又过了多久,这才勉强把绷带绑好。
那太医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拱手道:“殿下的伤口已包扎完毕,只是这伤口很深,定完耐心静养,万不可再有闪失。”
从方才取箭头到现在,冷离尘的表情一直是一种默然,既不道句疼,也不蹙个眉,好似这伤口实际在别人身上,而他只是过来陪着看大夫的一般。
太医刚要准备退下,冷离尘忽然面目清冷的开口:“你且谨记,今日之事半个字不许泄露,不然后果你担待不起。”
这话一出倒是把这太医吓了一跳,他倒是没那个胆子说出去,可是这次的事情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九曲桥就在那立着,竹林就在那开着,再加上昭阳殿外来来往往的宫人,谁知道哪个就不小心把事情说了出去,但是一旦事情传来,岂不是都要怪在自己一个小小太医的头。
太医原本刚要请辞离开,听了冷离尘这话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满脸惶恐道:“微臣惶恐。微臣自是不敢声张,只是这纸包不住火,且不说殿下您这些日子需要时常换药,就冲九公主竹园的样子怕是也瞒不住啊。”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冷成殇是南苍第一操控者,那么这第二操控者绝对非冷离尘莫属,若非这二人是父子关系,一时半会涉及不到利益的交错,只怕这皇城里很快便会再次涌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冷离尘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他的目光清冷,看着那太医道:“你只记住守口如瓶即可,其他的事本殿下自有办法。”
太医退下后,冷离尘抬眸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冷燃城,对她道:“憋了一路了,有话就说吧。”
冷燃城一脸的自责,眉目之中似是有很多话要说,方才她想说其实不必麻烦太医,她自己就可以帮冷离尘清理伤口,可是冷离尘偏不让她开口,现在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现在这句一出,憋了一路的冷燃城终于绷不住了,她缓缓走上前,满是委屈自责的跪坐在冷离尘身边的脚踏上,纤细的身姿趁着冷离尘宽大的衣袍,一肌一容柔弱的惹人生怜。
“是城儿不好,害得皇兄为我受伤。”
她这话说的委屈,看不到她的表情,几乎是哭了一般。冷离尘没有说什么别的,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不似方才的冷眸,柔声安抚道:“妹妹有难,难道让皇兄坐视不理不成?无论发生何事,只要哥哥在一天,便定会护你周全。”
这边轻柔的安抚,可越是这样的安慰,就越是让冷燃城心里难过:“可是若非城儿,皇兄也不会受伤,现在就连玉笛都断了……”
说着一股酸涩的滋味涌上鼻尖,她轻轻的蹭了蹭鼻子,自责的将脸微微埋在臂间。
男女之间两情相悦,通常男子会赠予女子钗环以表爱慕,女子则大多亲手绣制香包以表倾慕,当然,送一些别的东西当做定情信物的也大有人在,想来这玉笛在冷离尘与沈寒莺之间便是充当了这样一个定情信物的成分,而如今损了玉笛,冷离尘并没有为之不悦,反而不停地安慰,好像冷燃城才是那个损失了的人。
“玉笛之事,她会理解的,城儿放宽心便是。”
这样的信物该暗含了女子的多少心血,如今这样一朝破碎,即便真的不会追究,想来心里必然也不会好过。
冷燃城的美目忧虑的流转了几番,最终定格在冷离尘的伤口上:“这伤口,怕是会留疤。”
冷离尘刚刚包扎好伤口,还未来得及整理好衣衫,只是随意的将衣服理了理,透过空隙隐约可以看到洁白的绷带下透出的血迹。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驰骋沙场的老手,十四岁上场领兵,十七岁便名扬天下,除了拥有无可匹敌的军事战略,更主要的便是一身武功,他虽然只是个凡人,可武功却是凡人当中上上等的,战场刀剑无眼,什么样的伤他没受过,若不是因为所中之箭并非俗物,又怎会将他击倒。
冷燃城看着他的伤口,一种罪恶感顿时涌上心头,这是北城的暗器,若不是因为自己,也不会惹出这些麻烦,然而受了伤的冷离尘并没有沮丧,也没有一丝的懊恼,只是道:“男儿上场杀敌,哪个不是满身伤痕,有了这道疤,才算得上圆满,可是你是不是也该告诉皇兄,那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