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烟曾经听过许多欢歌宴饮之余的海誓山盟，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子，一脸真挚，讲最动人的情话，发最狠毒的誓言，只是为了换取一夜贪欢。

她见多了这些，原本以为世间男子都一样，但是当面前的人，笨拙又局促地说不会辜负的时候，她的心却跳的这般快，快的有些生疼。

柳含烟轻声应了声：“好，多谢大人。”

声音轻飘飘就散了，但是许融却觉得这句话像是落在了自己心中一般，清晰而又难忘。

“许大人，那日我没有告诉您真相，我与太后娘娘就是骨肉至亲，我是娘娘的嫡亲阿姊。”

柳含烟抬眼，一句话说得缓慢，却很坚决。

许融定定望着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柳姑娘，我知道你因着太后娘娘的病着急，但是……”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柳含烟的眼神。

她的眼神很坚决，又带着献祭般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倔强，她明确告诉他，在这个时候，她不会说假话。

“那你也是，杨家……”

许融忖着问了句，却被柳含烟提声打断了：“不，我是江南永平侯徐徵长女，我原本的名字叫徐慕衡。徐承袭父亲之姓，慕是爱慕之意，衡是我母亲的小字。林氏阿衡，江南皇商林府小女，永平侯徐徵正室元妻，也是我的母亲。她，后来成了长安卫国公府杨家大郎杨晟的妾室。”

她的声音在颤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仇恨几乎要将她击穿。

许融看着她伶仃的身形站立不稳，仍在兀自强撑，眼泪顺着面颊滚落，无声却振聋发聩。他下意识上前，再也顾不及两人之间三步之距的男女大防，他这一刻，只觉得面前的女子，让他心疼。

风雪越盛，夜色黑的浓重，在茫茫的雪幕当中，在寥寥孤灯照亮的一隅之地，柳含烟再也支撑不住，靠在面前宽厚的胸腔上，嚎啕大哭，似乎要将半生苦楚全部哭尽。

许融就这般环着她，环着这道瘦弱的影子，一声声安慰她：“好了，不怕。”

他曾经对于自己的医术有多自信，此时便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有多痛恨，他可以救治人身体上的伤痛，却救治不了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这一晚，他成了一位没见过几面的姑娘的朋友，他听了她的秘密，他也知道了她的苦痛，然后，他答应她要取她的心头血，救好她唯一的妹妹。

这是多么无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