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快驶向程府。
程闻秋牵着心情有些低落的弟弟回了小院。
一下午时间,都未再离开。
经过观察,程闻秋发现弟弟虽然情绪不高,但也不像会做出什么激烈事情来的样子。
夜色深了,程阮睡下,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天空像是揉入一团浓墨,黑得渗人。
林述骑着黝黑的骏马,飞奔在赶往镐京的路上。
不见身后的尘土飞扬,只有身旁一棵棵枯树在飞快地向后闪过。
林述曾经满是少年意气的面庞,如今却显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成熟。
剑眉紧皱在一起,嘴唇因为缺水和迎面风的摧残,有些干裂。细小的缝隙里甚至有些渗血。眼下是连夜赶路,来不及休息的乌青。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棺里的人!
棺里的人是程阮。
林述在梦里拼命挣扎,看清了程阮的脸,也看到了自己的上一世。
他在梦里对程阮还是以前的样子,满脸厌恶的让程阮滚出自己的厢房,用最恶毒的话来描述他。
看着程阮满脸泪水,眼睛溢满了悲伤,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他想立刻将程阮揽入怀中,擦掉程阮眼里的泪。
可身体不跟随他的意识,“林述”狠狠甩开了袖子,命令玄明将程阮拖出去扔了。
林述在那具身体里,无力地看着程阮藏好证据,敲响了登闻鼓;
痛苦地看着程阮在陋巷里死在血泊之中;
心死地看着纸钱飘飞在那座墓碑前,上面是只有19岁的“程阮”二字。
封侯定边,万人拥护,权倾朝野……
这辉煌灿烂的一生在林述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
还是停留在了程阮倒在血泊里的那瞬间。
不行,我要回去见他。
这一世,不能再让他为我而死。
林述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冲出房间飞身上马,林述甚至都没叫上玄明。
日夜不休地赶路,只为早一刻见到程阮。
还是少年的面庞,内里却装上了另一个灵魂。
路的那头,突然显现出一个亮点,转而出现三个、四个……
竟是一队人马。
林述眉头一皱,神情警惕起来,一手持缰绳,一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上一世的记忆并未减弱他的骄傲,只是削减了几分轻狂,增加了几分稳重思量。
那队人马走近,似是官府的队伍。
前面马上的人应是看到了林述,调转缰绳,向后方的马车走去。
在帘子旁低语几句,平行于马车走着。
马队停在了林述的前面。
漆黑看不全,借着灯笼的光林述大致打量了一下,大概有三十多人。
身上穿的,是羽林卫的银甲。
皇家的人?
林述神色一凛,觉察出不对劲来。
皇家的人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呦,得来全不费工夫。”
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空气,一个穿着大太监服饰的佝偻身影走下马车。
林述定睛一看,竟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福康。
福康不同于他的名字,矮瘦而刻薄,极细的眼睛里射出狠毒的笑意。
“嗯?”
“定远侯世子,林述?”
“是我。”
福康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林述。
林述如今风尘仆仆、衣着凌乱的样子很合福康的心意。
福康眼神中透出一丝得意:
和太子作对,
活该这个下场。
林述回忆梦中情景,他与这福康的交集,不在此时。
林述本来对于这些阉人,并无什么成见。
上一世牢狱之中,福康顶着这张尖酸刻薄的脸,肆意羞辱着林述和他的家人,以及企图蚍蜉撼树的程阮。
身体上的疼痛比不上骨子里的骄傲被狠狠踩在脚底的羞辱。
林述扳倒太子的第一天,就将福康埋进灰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