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锤放弃起床操作,接着脑中一片空白,无所谓地瘫着。他直瞪着空白的窗口,黑暗接踵而来出力堆积,警备森严的窗帘像马上就要坠下去。他毕竟不是陈年旧事的专家,凭着直觉迅速反应,转开了脑袋,非常镇静。
夕阳西下时,人总会别无所求。但其实就整体机能而言,他目前还算不错。绷带让理想中的痛苦缺乏反应,病床限制了他戕害自己的活跃行为。他足够强壮,残酷苦痛显然将日益缩小,一切都会迅速恢复。
张二锤喘着粗气,延伸的思绪自行减速,注意力回到了眼前。旧痛楚的纠缠无以为继,已经消失无踪。他回过神来之后,眼睛绽放光芒,所处之处的翠竹黄花这才清晰起来。
目光所及,是一片守口如瓶的沉默。光线从橙黄到绯红又变得苍白,张二锤几乎判断不了精确的时辰。
“立足天地,为己为人。创巨痛深,休于一针!”
一幅措辞奇奇怪怪又有着标准大口气风格的字,同样在晚影中保持缄默,保持着它微微的反射光。
这显然是一间医馆。
规模不大,但很正式。原始空间里相关的定义、典范和环境规划,建立了绝对的神圣医馆形象,普遍要素组合建构起了整个医学逻辑价值体系。
两壁墙边是被年月赋予了深棕色的皮开肉绽的老木柜,一格格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满了名字——细檬、白桑、黄芩、悬菊、角活、麻黄、河川草、牛蒡子、夜交藤、紫花地丁等等等等琳琅满目不可胜数,但每一样东西都安稳地放在它所属的地方,各得其所。秩序,精确,全副武装,有着臻善信条,完备精英本草文化的礼赞。
这里比苦茶叔杂乱不堪的药房要小上一号,却显然是足够当它爷爷的存在。
浓浓的药香深沉弥漫,堆砌起强心的力量,挑引起踏实的希望和期待。张二锤眼中带着疲惫,进出鼻孔的气息却平缓而有力。真不赖,尤其是对一个病人来说,十分友好。处于秘而不宣的古老药效的正中心,他有一种意识清明的愉悦,他张开嘴,缓缓舒了一口浊气,甚至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和安全感。
现在的确是可以松口气的时刻。张二锤眯起眼来,更仔细打量着。天色更暗了,医馆里的一切却变得更为清晰,仿佛自带奇特无比的神秘光辉。
病床对面墙上,只占了大半面墙的一幅锦旗冷静地宣示自己的存在——医者无敌,一针见效!语气较那幅字犹有过之。大而空,整得大夫武艺无双,像要称霸江湖一样。锦旗边上还挂满了应该是病家们酬谢的各种小锦旗、匾额、徽章,诸如“下凡医神”、“回春妙手”、“肛门止痛王”、“灾难克星”、“济世悬壶”、“先天性郎中”、“杏林魔手”、“足疗大师”、“人体回形针”之类的,比药材还多,显眼而生动,并且很是风光,明确想要使人肃然起敬。字字句句真心流露,估计没有涉及什么不法暴利。
张二锤大受震撼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后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的,是那夸张的锦旗旁糊贴着的一张类似温馨提示一样的东西——服务到家,死了包售后,丧葬业务一条龙。
如此坦率、如此系统化的贴心周到,彻底惊艳了他的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