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诗不知道多久走了进来,她的目光落在夜半身上,很快又移动开,眼睫有些湿润,是刚刚猛烈咳嗽过的温润。“娘娘,该用晚膳了。”
长乐微微颔首,起身道:“走吧,过去一起吃,饭厅就这么大点别拘束。”
蝶诗、夜半、长乐。
三个人诡异的在湖面上凑了一桌。
夜半最先打破沉默,他问道长乐:“娘娘,您吃米饭么?”
长乐摇了摇头,指着黑米粥说道:“我喝粥,不想吃米饭了。你们自己随意,不用管我。”
夜半点了点头,有些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然后问蝶诗:“蝶诗姑姑,你吃米饭么?”
蝶诗点头说好,目光一直落在夜半局促的手臂上,这个男人可以徒手捏死一个两百斤人的喉咙,但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打个饭都会手抖。
蝶诗忍不住笑了起来,长乐疑惑的看向她。
蝶诗的笑容很快收敛了回去,“没事,娘娘您快吃。”
长乐没有说话,继续吃着饭发呆。
夜半打完蝶诗跟自己的饭然后坐得老远,从他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蝶诗的侧脸,很漂亮。人如其名,看见她就想到四月天翻飞的花蝴蝶,但是这么张扬的长相人性子却是冷冷的,跟外貌极为不搭。
长乐倏然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狭小的饭厅中只剩下蝶诗跟夜半。
蝶诗之前跟谢昭身边的谢凌风是短暂的对食,当然具体的内情夜半都知道,是谢凌风一直狂追不舍,蝶诗才勉为其难的陪他吃了几顿饭,但是也只是吃饭而已,相处之后蝶诗也觉得谢凌风不适合自己,很快就没有了来往。
夜半一直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感情说出口,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甚至连提起都不值得。
夜半继续扒拉着饭。
蝶诗却先开口了,“这两日,谢谢你送来的柑橘茶,喝了之后我感觉好多了,晕船的时候吹吹风也就好了。”
夜半啊了一声,他从来没有给蝶诗当面送过东西,只是悄悄的每次都放在蝶诗不在的时候,当秘密被人戳破的时候,夜半还是有些震惊。
他吃饭的手顿住了,筷子被缓慢放平在干净的碗里,然后说道:“你都知道了?”
蝶诗微笑挑眉:“你当我傻?”
夜半没有说话,“你不傻,原来是我犯蠢了。”
蝶诗想了想说道:“谢谢你,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然后随意的扒拉着自己碗底的饭菜,将不爱吃的都挑了出去。
夜半温声道:“不做什么,只不过是瞧你可怜。”
蝶诗笑了笑,“你是我见过在宫里做事的人里面,最不会说话的一个人,但你居然还能在陛下身边做这么高的位置,有你厉害的地方。”
夜半有些诚惶诚恐,“蝶诗姑娘,不要折煞我了。”
“叫我蝶诗就好了,别叫姑娘,搞得跟你自己很老一样,明明比陛下还小两岁,整日把自己裹在一片黑雾里面,你见过太阳么?知道在阳光下漫步是什么感觉么?”
说实话,夜半没有见过。
他这大半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诏狱是他大部分的生活。
要不就是替谢昭杀人。
整日活在罪孽与血腥里面,洗不白的,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能走到阳光下去?
夜半自嘲一笑:“蝶诗,我手上沾染的血腥太多了,我凭什么能走得到阳光下去?”
蝶诗微笑道:“谁手上没有血腥?没有亏心事,总归是要在阳光下走的,而且你的本质并不坏,不然也不能让你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你不用把自己身上的枷锁随时都带起来,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一下,懂么?”
夜半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谢谢蝶诗,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蝶诗:“有什么打算?没有啊,就一直陪在娘娘的身边呗,我也不想嫁人,这样挺好的,等有一日干不动了,就告老还乡去,一个人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夜半倏然制止道:“女孩子不能一个人出去,会很危险的。”
蝶诗摇了摇头,“是危险,那不然你在我身边保护我么?”
夜半想都没有想直接答应下来了,“好,我保护你。”
蝶诗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嗯,我们来拉钩,毁约就是小狗。”
夜半也笑了起来,难得脸上沉出一丝的笑容。“好。”
蝶诗温声道:“我们去外面吹吹风?”
夜半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本来他晚上要给谢昭写信汇报进度的,但是眼下,管不了。
蝶诗身上有一股魔力,二人相识已经很多年了,但是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互相多说过几句话,每次都是公事公办的话语,冷漠也没有意义。
但是今日不一样。
没有点翠没有三更作陪。
只有他跟蝶诗。
蝶诗其实也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个大男孩太傻了,傻到要自己孤老一辈子,而莫名的跟自己的人生路径很契合,就当个朋友聊聊了。
夜晚的风很凉,湖泊是黑沉的墨色跟天穹是一个色,两岸的绿植没有太阳光照的点缀闷成一片藏青,只有一轮满满的皓月挂在那里。
蝶诗慢慢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夜半以为她又晕船了扶着她说道:“晕船是吗?我扶着你进去坐,外面风大。”
蝶诗摇了摇头,“不要,夜半,陪我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