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槿柠却在这时默默地扶着碗夹菜吃。
她不想懂事。
但姥姥还需要她。
她也才不要别人抢着要。
很烦。
而且开始玩得好，到后面一有别的事都吵着要绝交。
也很幼稚。
妈妈说，这世界上真心对一个人好，还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少之又少。
这么一想，她其实也没那么不幸。
目前为止，师父和师母是真心对她好的。
她抬头，冲着师母笑，眉眼的笑意染上了独属于小孩的童真。
师母眸中满是慈爱，没忍住又给她夹了很多菜，“小柠还小呢，不用想这些，好好学习就行。”
师父争风吃醋的声音一响，“老婆你偏心，怎么只给她夹，你就很少给我夹。”
“你自己多大人了，还要人给夹菜。”
“我不管。”
“好了好了，师父师母别吵了，我给你们夹。”
清脆响亮的童音响起。
“呐，都是酸菜，一碗水端平。”
“哈哈哈，你这孩子。”
屋内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出，淹没于黑暗。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坐在黑漆漆的偏房里，隔着门窗，手里抱着一个礼盒，似乎也被主屋的笑意感染，嘴角微扬。
*
“咯吱——”
偏房门被打开，门口的黑影随着月光直达少年脚下。
少年原本垂着的头缓缓抬起，看向来人。
“她睡了？”
“嗯。”丁怀瑾关上门，正想开灯，被少年制止。
“你这孩子，真不怕黑啊。”
丁怀瑾借着一丝丝光亮，摸索着走到桌前坐下。
“习惯了。”
黑暗中的少年用指腹摩挲着礼盒，眉眼柔情地盯着礼盒看。
过了一会儿，他把它放在桌上，往丁怀瑾身边挪，“对不起，今天迟到了，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在等丁怀瑾开口。
“她回来的时候埋怨我没带礼物。”
听到这话，面冷的少年眉眼染上了笑意，“那我再准备一个作为赔偿。”
丁怀瑾望着对面的少年，悠悠叹了口气，“伤得重吗？”
“还行，他放了我三天假。”
丁怀瑾一听，皱眉站起。
少年似乎发现了他要干嘛，“已经包扎好，没什么事。”
“你们啊。”师父拉长着语调，缓缓坐下，自嘲的笑，“小小年纪就这么拼，倒让我这老头子自愧不如。”
少年没有接话。
师父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明天我们打算带她去游乐园，你去不去？”
良久的沉默之后。
少年站起身，也只是给了个不确定的答案，“再说吧。”
尽管他努力维持着身形，丁怀瑾还是看得出，他的腿不受控地颠簸。
少年离去后不久，房门再次被打开。
是原本和小宋槿柠睡觉的许淑清。
她轻轻关上门，打开灯，悄声问，“那孩子走了。”
丁怀瑾点点头。
许淑清坐在少年之前的位置，“是他出什么事了吗？”
把椅子扛到许淑清身边，面对面拉起她的手，“对，我那弟弟又发疯，刚好波及到顾家的地盘，结果顾家那小子就让小顾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哎，小顾认字才两年多，就让他去完成连受高等教育的成年人都不可能完成的事。”
“呸，虎毒还不食子，真不是个东西。”
许淑清咬着牙，压声道，怒火难消，“所以你今天去帮他了？”
“嗯。”丁怀瑾眉眼带笑看许淑清，“算是帮他解决了，不过那小子有勇有谋，以后一定是个能成大事的，对小柠也好。”
说到最后，他看了眼旁边的礼盒。
“那就好。”许淑清视线也被礼盒吸引，不免感叹，“这俩孩子，受得苦不比我们少，希望以后能甜一点吧。”
“会的，苦尽甘来便是甜。”
*
“好甜，师母你尝尝。”小宋槿柠笑意晏晏地举着，递给和她坐在长椅上的师母。
师母尝了一口，慈善地笑，“是很甜，小柠还想吃什么吗？”
小宋槿柠看向正在排队的师父，摇了摇头，“师母，我们能不能玩完旋转木马就回去啊？”
“你不想玩了？”
“嗯，我想回去练琴，今天还有两个小时的任务没完成呢。”
“哎，不是说了今天主要放松，你师父都说了不差这一点时间。”
小宋槿柠低着头吃着，沉默不语。
“是不是累了？”
小宋槿柠摇了摇头，“只是我也说不清楚。”
师母起身，半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小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师父说钢琴要放松身心，这么拼命也只会适得其反的，要多看看世界，有更多体验，才能弹得更好。”
“真的吗？”小宋槿柠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师母嘴角微弯，“当然，玩得时候好好玩，才能在学的时候好好学。”
“可不是说会玩物丧志吗？”
“短暂的玩是放松啊。”
“……”
可一当有了想玩的念头，获得了甜头，就想一直维持下去。
甜的尽头是痛苦吧。
如果不是她以前太开心，太肆意妄为，爸爸妈妈就不会离开她了吧。
小宋槿柠固执地这么想着。
但表面依然带笑。
这是爷爷告诉她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管开不开心，都要笑。
不要让别人看透自己。
她也不想扫师母的兴，咬了一口气，声音又清脆又甜，“那我们今天就好好玩，我还要吃那个糖葫芦。”
她用指向一个方位。
“好。”师父刚好买完票回来。
小宋槿柠正准备起身，却被师父按着坐了回去。
他把票放在她手里，拉起了师母的手，说有个卖气球的小哥哥会来陪她，给她买。
还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说。
因为她和他们这些老人待久了，老气横秋的，所以给她找了个年轻的玩伴，还说她要活泼点。
小宋槿柠顿了几秒，表达不满，“哼，行吧，您就是想和师母过二人世界。”
师父眼角的鱼尾纹笑意加深，“知道就好。”
他就拉着师母要走。
师母有些担心，但看到师父的眼神后会意，叮嘱她，要让她跟着那个哥哥，不要乱跑。
小宋槿柠点点头，已经被她吃得差不多和她脑袋一般大，“去吧去吧，我才不想和你这糟老头玩，要好好陪师母。”
“那用得着你说。”
现在正值中午，太阳高挂。
小宋槿柠把吃完的棍子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仰头望向那到刺眼的金光源，眼中浮现圈圈光影。
陡然一只拿着兔子气球的小熊手出现在小宋槿柠眼前。
小宋槿柠仰着的头缓缓下移，正视前方。
是一个小熊玩偶带着一堆气球。
他把那只兔子形状的气球又递了递，“免费，要吗？”
小宋槿柠就这么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说：“是我师父付了钱吗？”
小熊愣了愣，点点头。
小宋槿柠甜甜地笑，指了指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一堆气球，“那可以换吗？，我想要那只小狐狸。”
“可以。”
小熊没有一丝犹豫。
可就在换气球期间，他一没拿稳，好多气球都飘在空中。
小宋槿柠跳起来去抓，但蹦跶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没抓到一个。
她有些懊恼，但还是眨着眼睛安慰他，“哥哥，别担心，我可以给你钱哦，就是可惜那些气球。”
“没事。”小熊把手中仅有的一个狐狸气球递给她，“这个没飞就行。”
“那你捆我手上吧。”小宋槿柠伸出自己的小手，“捆牢就不会飞了。”
“好。”小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气球绑在小宋槿柠的手上，特意弄松些，不会掉，也不会勒着她。
但还是说，“要是勒得手疼就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拿着。”
“好呀。”小宋槿柠举着旋转木马的票，“那我们先去这玩吧。”
“好。”小熊迟疑了一会儿，伸出手，刚想问能不能牵她。
小宋槿柠就主动牵起小熊的手，眉眼弯弯，带着认真，“哥哥，你可要牵好我哦，要是被人贩子拐去可就麻烦了。”
“好。”小熊握住她的手往旋转木马的方向走。
“哥哥，你只会说好吗？”
“不是。”
“哈哈，你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呀，我又不凶。”
“嗯，不凶。”
“你好敷衍哦。”
小宋槿柠停下，怔怔地看着卖糖葫芦的方向。
“你想吃吗？”
小宋槿柠点点头，“但吃够了，嘴巴里很甜，还是玩了再吃吧。”
“好。”
“哥哥，你是哪里人啊，我感觉你有点熟悉诶。”
小宋槿柠直勾勾地盯着他。
被他牵着的小手上的狐狸气球随风微微摇晃。
“土生土长的北桉人。”
“哦，这样呀。”
小宋槿柠有些泄气，但很快又换上了笑意。
她拉着小熊，快跑起来，狐狸气球斜斜地飘在她的身后，有点挡小熊视线。
也在这时，她发现小熊的脚有点问题。
之前他们走得慢，看不出，但快起来就特别明显。
小宋槿柠放慢脚步，却没有点破，和他继续闲聊，“哥哥喜欢吃糖葫芦吗？”
“喜欢。”
他还没吃过，但她想吃，应该是好吃的。
“我也喜欢。”
小宋槿柠笑嘻嘻道。
远处的丁怀瑾看着这幕，紧皱眉头，“怎么有种自家白菜被拱的感觉。”
“说什么呢，俩小孩懂什么。”
师母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温柔地盯着小熊把小宋槿柠抱上旋转木马，“不过小柠对他确实挺特别的，要是别人，她都不一定搭理。”
“也是。”师父叹口气，欣慰的笑，“最起码要成年才能谈。”
“老古董。”
师母吐槽道。
师父和师母就看着小宋槿柠和那只小熊在游乐园里东跑西跑，一下去玩飞镖，一下又去玩投圈，又让小熊去排队买过山车和大摆锤。
不知不觉间竟发现已到黄昏。
小熊给她买了两个糖葫芦，一个他拿着，一个她吃着。
小熊，“甜吗？”
小宋槿柠眼眸明亮地看他，摇头又点头，“你尝尝看看。”
小熊，“……”
原来在这等他。
“不了，找头套很麻烦。”
小宋槿柠有些不开心，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慢慢吃。”
“这串是给你的。”
“那我现在送你啦。”
“……我回去再吃。”
“哥哥你对自己的外表不自信吗？”
小宋槿柠仰头看他，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我今天很开心，就算你长得丑得像癞蛤蟆我也很开心。”
“为什么这么想看我的脸？”
“也不是，戴着头套很累吧，而且是夏天，你肯定出了很多汗。”
小宋槿柠没有暴露是想知道那头套下的是不是哑巴哥哥的脸。
她想，要是他没走，恢复的声音会不会和这个哥哥一样好听。
小熊的嗓音染上了笑意，“所以你今天一下午都在让我摘头套是这个原因。”
“一半一半吧。”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师父和师母回来了。
他们告诉她小熊哥哥要离开。
小熊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谢谢她给的糖葫芦。
她摇了摇手中的糖葫芦，狐狸气球四处摇晃，笑容明媚，比挂在天边的夕阳更迷人，“那我们下次再见呀，这次你可以说好哦。”
“好。”小熊的笑意明显。
师父师母牵起她的小手，跟小熊告别后夕阳蔓延处走去。
周围人流如织，小熊望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盯着手中的一串糖葫芦看了几秒，而后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