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此时传来了一阵滴答滴答声。
一开始声音并不大,但到后面频率逐渐加快,滴答声也越来越密集,很快,这阵滴答声便演变成了哗哗的声音。
下雨了。
是一场久违的大雨。
山林中的一间小木屋里,一只妖怪将撑木窗的叉竿拿了下来,随后,她便坐在床上,耳中听着屋外雨水的淅沥声独自发呆。
妖怪没有名字,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天狗一族的血脉。
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和自己的父母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她的母亲突然告诉她说,你该离开了,作为天狗族的一员,应该要从小锻炼自己,直到自己的羽翼丰满,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而现在,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话落,她看着眼前的这令自己无比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心里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她不明白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天狗族通常都是这样。
父母不爱自己了吗?
那一晚,她坐在房屋外的木桩上彻夜冥思苦想着这个问题,直到最深的夜晚,她于屋外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她从自家的床上醒来,而醒来的第一件事,她便是检查家里的每个角落,当她看见自己的父亲还在后,终于,她忍不住哭了起来,然后上前一把抱住父亲的大腿,哭着求他们不要走,不要抛弃她。
见此,父亲随即蹲下身体,之后伸出大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天狗族是天生的战士。
他们背负着保卫一方和平的使命。
但随着时光流转,岁月更迭,像他们天狗族的族人越来越少,直到现在,这一类大妖血脉到了他们这里,反而开始越渐稀薄了。
她的父亲知道,这是命运的使然,是天狗一族注定需要接受的结果。
如今南方发生了战乱,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位天狗族战士,他应该要去追随将军,待平息这场战乱后,到那时,稻妻就会迎来真正的和平了吧。
自己的女儿有着天狗血统,但是很稀薄,他明白,这就是每个大妖最后都要经历的事情。
随着后代的诞生,这份独有的血脉将会经过每一代的稀释变得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彻底消失,成为最普通的妖怪。
不对!
这种情况下,用半妖称呼算更为合适吧,毕竟他们跟那些小妖怪不同,要得以区别开来。
这之后,她的父亲站起身,在将其抱起放在床上后,随即开口讲述起了关于天狗一族的光荣往事。
“孩子,我们明天就要动身追随将军去南方作战了,待平息这场战乱后,我们一家再回来团聚。”
故事讲完了,事后她的父亲并没有跟母亲那样,而是选择将真相告知了她。
起初她并不知道战争是什么,只知道打完仗后,自己就又可以跟父母在一起了。
所以,这件事也就没怎么上心。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吃了一顿相当热闹的晚餐,住在周围的妖怪闻讯赶来后都带着礼物来看望他们一家三口,这搞的她还以为是过什么节日,但唯独她的父母知道,这是临行前的送别。
第二天,她的父母离开了家,而她则是如约待在家里,等待自己父母的凯旋而归。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内,她自己独自生活,学会了各种家务。
父母应该要回来了吧,自己到时候要给他们一个惊喜,等看到这间房子被打理的这么干净,他们一定会开心的。
她每天晚上睡觉前,心里都会这样如是想到。
紧接着,日子又往后延续了三天。
这一天,她跟平日一样去山中劈柴,然而就在这途中,她偶尔听到了几只小妖正在一处溪流边上聊天,而这内容,听起来像关于南边战争的。
出于好奇,她于是便悄悄躲在了一棵树后竖起耳朵偷偷听了起来。
“唉,我听我住在南方的二表弟说,那里的战争是真的惨烈啊!据说从暗之外海入侵这里的魔物各个凶残无比,杀害了不少我们的同胞跟人类,哪怕将军亲自带兵打仗,这伤亡还是惨重啊!”
“嗐!可不是嘛!那些畜生们仗着自己有暗之外海的首领做庇护,所以才这么为非作歹,好在将军独自斩杀了它们的首领,不过我听说,将军的队伍里面还有我们妖怪一族的大妖参战呢,据说活下来的很少,基本上都在战斗中牺牲了。”
“可恶啊!本来我们妖怪经过这些年已经越来越弱势了,现在大妖死一个少一个,这让我们之后怎么活!话说,我记得咱们山林里的天狗夫妇不是也加入将军的队伍里了吗?他们.......”
“啊,你说天狗夫妇啊,前几天战斗结束,南方那边军队都已经陆续撤回来了,根据我家那口从战场上撤下来的说,那对夫妻好像是战死了。”
“等等!不会吧!你该不会搞错了吧!他们家还有个女......”
嘭!!!
!!!
“喂!谁在那里!”
溪流边上,那两只小妖在听到身后的林子中传来一声响动后,于是连忙警惕的回头望去,不过,他们所见到的仅仅只是一道娇小的身影快速掠过,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了。
“喂!河童兄,你看那个身影怎么这么像天狗家的那位......”
“去!别胡说,人家估计还在家里等她的父母了,怎么可能会出来,到是说起她,唉,可惜了。”
说到这,只见那只小妖突然低下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溪流边上,两只小妖不再说话,伴随着突然升起的沉重气氛,他们的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与此同时。
山林里,一道身影如今正在其中漫无目的的快速奔跑。
母亲的笑容,父亲的温柔,各种关于自己跟父母的美好回忆,此时如同幻灯片一般开始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不,不会的,爸爸妈妈答应过我的,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怎么可能会死了?那两个家伙一定是在骗我的!”
“对!一定是的!他们早就发现我了,所以在故意骗我!”
奔跑中,她的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并且企图通过这些话来麻痹自己,说服自己,好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话。
“那对夫妻战死了。”
这句话宛如一根银针一般死死扎在她的心脏上,令她在心痛之余,身体也愈发沉重无力。
终于,一直奔跑的她耗尽了力气,随后在一处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重重摔了一跤。
“爸爸......妈妈......”
她嘴里依旧呢喃着自己的父母,渐渐的,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死亡,是一种什么概念呢?
很小的时候,她的家里曾养过一只鸟。
后来这只鸟在外出回来时受伤了,哪怕她们一家已经竭尽全力去照顾它了,可它还是没能撑过第二个夜晚。
那一天,鸟儿躺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她很好奇的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它不动了,就这么睡在桌上不冷吗?
说罢,就见她跑到床边将自己的手绢拿起来企图盖在鸟儿的身上,可在自己的手接触到对方冰冷而又坚硬的身体后,这着实吓了她一跳。
“呀!”
她嘴里惊呼了一声,随后一脸神情慌张的看向一旁的父亲。
对此,她的父亲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一旁的母亲走上前告诉了她:
“孩子,鸟儿这是睡去了。”
“睡去了?为什么睡去会是这个样子?身体这么冷,这么硬?”
“因为......这跟我们睡觉不同,它这是永远的睡下去。”
“永远的......睡下去?”
此时面对自己女儿的追问,这让她的母亲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不过,这时她的父亲突然插过嘴说道:
“孩子,这种永恒的睡去其实就是死亡。”
这之后,她的父亲开始给她讲述死亡是一种什么概念,但当时的她还小,懵懵懂懂中只听明白了死亡就是永远不能在醒来,不能继续吃饭,玩乐了。
“啊!死亡好可怕!我讨厌死亡!”
她被吓得挤出了眼泪,随后一下扑在了自己父亲的怀里,引得后者好一阵安慰,而一旁的母亲则是一脸埋怨的看着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