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难道他们要……”
骤然瞧见这雪白文书上刺眼醒目的三个字,宋长镜等北凉四州官员的面色,顿时为之一凛,旋即不可思议地朝着那位九公子看去。只见此时的后者,双眼隐隐发红,一团血丝密布在两颗漆黑瞳子的周围,似乎是酒劲翻涌所致。
尽管早就知道,今日及冠礼后的这场陈氏一门的族比,注定非比寻常,可即便穷极他们的猜测,也只认为哪怕到了最坏的地步,也不过是萧王妃借助这明面上不容人指摘的“规矩”,派遣王府中的年轻一辈对他出手罢了。
而这位九公子的境界,他们虽然不清楚,但料想相较于陈切玉、陈神昭这几位公子,定有不如,稍后出手教训一下,至多令他轻伤,弄个灰头土脸,而后故意卖个破绽,勉强让他过关就好了。
这才是所有家族中,心照不宣的“礼规”。
所有人都是这般认为的。
然而不曾想到,他们预想中的那稍有波折但最后肯定有惊无险的族比,根本就没有出现,反倒是这九公子,竟抛出了一张生死契约。
这代表什么?
陈氏一门的族比,将自此开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见血场面?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若果真是这样,那陈氏一族自家人有所损伤已是天大麻烦,这个且先不说,若真让那位九公子遭了重创,甚至身死,又该置圣主的赐婚诏书于何地?
宋长镜有些发蒙,艰难收回视线,看向萧王妃所在的方向,蹙眉道:“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他之外,朔州刺史方解空、扶风太守赵繇、酒泉太守韩胤等人,也同样面露错愕与震惊之色。
“宋大人有所不知,一月前这九公子初回王府之时,便曾与陈神昭定下了今日这场争端。”萧王妃微微一笑,看着众人道,“我天雍最重契约,一旦立下,必要践之……呵,既然是年轻人的意气之争,就随他们好了。”
“意气之争?”宋长镜脸色难看,“这还是及冠礼后该有的族比吗?稍后若是真打起来,无论伤着了谁,都是北凉王府自家人的损失,更何况还是生死之争!此事王爷知晓吗?难道他也不反对?”
萧王妃面色不变,平静笑道:“王爷此前已经飞鸽传书而来,将及冠礼之上的一应事务,尽皆交予本宫处置。”
“……”宋长镜神色一滞,不可思议道,“王妃真的就打算坐视贵府的几位公子,如此生死相向?”
萧王妃笑道:“契约既已定下,若这两个孩子谁都不愿退却一步,本宫又能有什么法子?”
“宋大人,这场比试早在一月前便已定下,若是今日贸然全盘否了,被外人知晓,还道我北凉王府皆是信口开河之人呐……呵,既然这老九如此急不可耐,本公子岂能不成人之美。”
便在此时,坐在宴席位上似乎早已不耐的五公子陈神昭,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宋长镜拱手一笑,旋即迈步朝着那大红地毯铺就的族比之场而去。
“……”宋长镜一时间讷讷无言,自知劝阻无用,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不多言。
而孤单一个人坐在圆桌前的洛竹韵,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抬起头看着远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她才大病初愈不久,身子骨仍是有些弱不禁风,眼下因为过于担心,心口隐隐有些发闷,一滴滴汗珠,渗满了额头。
“洛姑姑。”
这时裴宝藏突然坐到她的身旁,微不可查地探出一只手掌,贴合在洛竹韵的后背。犹自搁着半指距离的掌心中,一缕精纯却又温润的真气悄悄递出,在洛竹韵不曾察觉的情况下,行走在她心室位置,这让她脸上的苍白,慢慢散去了许多。
裴宝藏咧嘴一笑,温声道,“不必担心,小九儿什么样的性子,您应该是知道的,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他断然不会如此冒失。”
洛竹韵抬起头看向他。
裴宝藏笑道:“更何况,今日还有您坐在这里看着他,小九儿又是个孝顺的人,如此一来,他怎敢在您的面前,让自己出现什么差错。”
洛竹韵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
裴宝藏其实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那就是“小九儿”既然好不容易从西域那个凶险之地活着回来,又怎肯愿意让自己,就这么轻易死去?这场‘分高下定生死’的所谓生死契约,呵,他裴宝藏愿意赌十万两雪花银,压他必胜无疑。
……
……
族比之场上。
陈念久看着对面那一袭大红衣袍朝着自己缓缓走来,无声一笑,仰起头再次灌下一口酒。
酒入腹中,他双眼之中的血丝,愈发浓郁,如同蜘蛛蛰伏其中,正悄然编织着两张巨网。
接连饮下两大坛子酒,即便再如何海量的人,怕也早已醉倒、不省人事。可陈念久却仅仅只是有些脚步虚浮,身形微微摇晃。
“怎么,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心中害怕得紧,所以借酒来壮胆?啧啧,说什么‘酒壮杀人心’,陈念久,单论嘴皮子功夫,为兄的确自叹不如。可论到杀人嘛,你连本公子的一根小指都比不上。”
陈神昭看着那个在他眼中不过“故作姿态”的家伙,咧嘴冷笑不止,他突然递出手掌在眼前,一根根手指缓慢收回,只留下一根小拇指,声音森寒道:“老九,看在你我同姓为陈的份上,稍后为兄定会耐下些性子,教你死得凄惨一些,另外……”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