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你输了。”
木剑重回掌心,姜乔执剑而立,说不出的剑仙风采。
这一前一后接连递出两剑,一剑变化万千,如夜央华灯初上万家结彩,瑰丽到了极致;一剑光华敛没,似名将解甲归田返璞归真,老态龙钟亦杀人。
一时间,广场上所有人共同望向这一幕,心中悚然,只觉得那道白衣身影,仅是一人一剑,或许便要割开天地风雨……与这个以“祥符”为年号的大时代。
结束了。
随着姜乔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似乎一切早已注定,都该朝着此处方向而至。
命运的车辙滚滚而动。
无人能够将其拦下,也同样无人能改变这车辙的运转轨迹。
这才是跻身上五境的一代女子剑仙的真正实力。
如此恐怖的实力,当真天地难容,或许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才会死在十年前的那个夏夜吧。众人心底皆是如此想道。
“咳……”
腹下关元气海被木剑轰碎,而剑气又在经脉中游曳乱窜,大肆破坏,连带着萧王妃的心肺,都受了不轻的损伤。她身影缩在地上,蜷躬如虾壳,突然撕心裂肺地重重咳嗽出声,那声音,连风雨声、蝉鸣声都被压了下去,仿佛要将自己的肺叶都随之咳出来。
“王妃。”两手十指齐根断裂的董四劫踉跄扑倒在地,疯狗一般地朝她爬去。
然而适才姜乔刺出的第二剑,去势实在太过凛冽,以至于他这个试图将其拦下的第一人,硬生生承受了其中大半剑杀之力。再者,他刚刚为了截住那一剑,不惜连自己的命数都在燃烧,用以换取境界,如今整张脸上,布满了岁月痕迹,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一道道沟壑皱纹、深黑暗斑,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董四劫十指失血过多,以至于两臂也蓦然无力,烂树根一般拖在身体两侧。不知是执念还是什么,他仍不放弃,又用下巴抵在地上,一点点向前蠕动。
这一幅画面,看起来极为可笑,却也极是冲击人心。
忠仆护主。
可敬,可佩。
可悲,可叹。
宋长镜等北凉四州官员,不忍去看,双目紧闭,挪过头去。
“萧王妃,末将此次前来,除了转告王爷之言,不允九公子脱离陈氏一族外。尚有一道王爷将令,要你接下。”便在这时,一袭白银锁子甲的曹随,突然出声说道。
他无视萧王妃身受重伤的凄惨模样,似乎在这位得了武夫一脉真传的十三太保眼中,这世间除了义父北凉王陈庆之的将令,便再无任何事情,须他去格外在意。
曹随冰冷开口:“萧绰,本王当年便曾对你说过,要那孩子活着,日后谁敢伤他,定不饶恕。然近三年以来,你数越雷池,欲置本王九子于死地,罔顾人伦、夫命、将命。既如此,便罚你下慎刑司囚牢十年,即刻起剥去王妃头衔,府中一应大小之事,以内务府为首,三府、六司、七处联合制下章程,再且行事。后每隔三月,汇纸成册递与云剑关,本王要亲自查阅。”
“……”
此言一出,整座王府西北广场,突然安静了。
重咳不止的萧王妃,身躯一颤,血丝瞬间溢满眼眶。
而众人面色,更是齐齐一变。
旋即他们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朝向曹随看去。
下慎刑司囚牢十年?
这不就是此前九公子与萧王妃赌胜之时,二人间所定下的赌注吗?
“在场之人皆可见证,若我陈念久今日拿不出证据,证实杀害姚府君的幕后真凶,乃是陈氏族人,我陈念久甘受千刀万剐,凌迟之罪;但若是,我证明得了,萧绰,我要你自囚‘慎刑司’大狱,十年不见天日。”
陈家九公子的话音犹在耳。
如今他早已证实,杀害姚府君的真凶,不止是陈氏族人,而且还是与北凉王一母同胞的陈家三爷,陈九渊。
如此,萧王妃已然输了。
可那时众人原本以为,这场赌胜之局不过只是个笑话,以萧王妃的身份地位,即便她届时真的输了,也不过是略微放下姿态、低头认输,此事便算揭过去。
若不然,她若执意不去执行,又有谁敢去难为她这个“一府主母”的北凉王妃?
可却不曾想到,远在北境边关的王爷,却竟要亲自为这场赌局盖棺定论,并且付诸实施。
想到这,众人心中一突。
而定安公主姬霓裳,同样紧蹙眉头。
不过当她在听到那句“即刻起剥去王妃头衔”时,便隐隐猜到,今日这桩事,或许在其背后,与自己的父皇也大有关系。
要知道藩王正妃,无论是册立还是废除,必当知会皇家,也必须由皇家点头,方可践行。
而今陈庆之当着宋长镜等四州官员、北凉六大世家的面,借曹随之口宣下这一王命,便等同于告知了整座天下。
此事若说父王并不知悉,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