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摆渡者确实是该进六道轮回,但是阎王自有安排,替她挑选了最适当的时机,最适当的人选,让她进入了轮回里。”崔颐拍拍他恍惚的脸。“你知道为何要如此安排?”
华逸神色惶然地摇着头。
“因为要让她在这一世里还清她该还的,只要渡过这一劫,往后就能与你同命同寿。”崔颐指着就快要圮倒的银杏树。“庆幸的是,当年你开了口,要这棵银杏树守护她,它在这里守了近千年,到最后,连命都给了。”
“现在我该要怎么做?”他抓着崔颐就像是溺水者抓着浮木,求着最后生机。
“你得要先让银杏活过来,再把自个儿的伤养好,她应该就没事了。”
听似简单,但对他而言——
“我根本没有办法碰触花草树木。”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要如何让银杏树死而复生?
崔颐啐了声。“想清楚点,华逸,不是每个人下了地府都能无偿成为地府判官,你就是有那么点能耐让阎王点头,让银杏树愿意为你守着她,我都说这么白了,你还不懂?”唉,真是个没救的孩子。
起身拍拍屁股,崔颐回头踏进柳堇的房,把华逸的文判笔收回,将金玉律的魂魄和逃魂一并收入袖中,再将柳堇抱往隔壁的房安置。
“二爷,我家五姊真的有救吗?”柳九压根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伤势,就算要她救,她也不知道要从何救起。
“有,只要那家伙想通。”他回头指着已经试着走近银杏树的华逸。
伤痕累累的华逸停在银杏前的几步外,光是踩在掉满银杏叶的地上,就像是烈焰在脚底焚烧。
“请你救救她吧,请你别再凋零了,再多给她一点气息,让她熬过这一劫。”他哑声请求着,却见银杏树依旧飘落银杏叶,他垂着眼,痛苦地闭了闭眼,突地看向侧间,长指一勾,原本戴在她颈间的锦囊瞬地飞到他手中。
他吸了口气,微颤着手打开了锦囊。“这是当年千华寄给我的银杏叶,是属于你的一部分,你就收下吧。”他拿起锦囊朝银杏树撒去,点点如沙粒般地燃着星光,让银杏叶不再飘落。
见状,他不禁低低笑出声。“原来,你不是为了我守护千华,而是你自愿守护她……”银杏树拉开的界是恁地强烈,原来是厌恶他……在那段他远在雾城的日子里,千华日日与它交谈,教它心甘情愿守着千华,痛恨着杀了她的他。
把千华藉它寄出的思念还给它,多少能慰藉它一些。
拖着疲累不堪的脚步踏进侧间里,他摇摇欲坠地问着崔颐。“然后呢,我该怎么做?”崔颐笑眯眼。“把伤养好吧,你现在像个鬼。”
华逸哼笑了声,乏力地倒在柳堇身旁。“我当鬼很久了……”
“好好睡一场,待你醒了,再到柳堇梦里将她唤醒。”崔颐轻勾笑意,听着外头的骚动,眉眼不抬地道:“九姨子,你家相公到了,房里那具尸体就烦请他处理。”
连泰行通知他,官府抄家时不见金玉律身影,他就觉得不对劲,待见鬼差莫名朝青宁县而去,出现了不该死的名单,他便带着柳芫找了柳九,一并将人给带到青宁县,幸好,还来得及。
他得要好好想想,待华逸清醒后,他要怎么讨这个人情,更要好好想想,待柳堇清醒后,他可以跟他娘子要多少糕饼,光是想像……真是幸福。
她独自坐在榻前,日复一日,和银杏树无声交谈,倾诉的是她说不出口的思念和爱恋,等待着那个永远不属于她的男人回到她的身边。
她睡在银杏树下,看着黄澄的银杏叶缤纷落下,像是无声的安抚,她笑眯了眼,在温柔的安抚里沉沉睡去。
多盼望,永远不要醒。
因为梦醒时,她必须面对别的女人偎在他的怀里……
“千华,该醒了。”
熟悉的嗓音轻唤着,她缓缓地张眼,覆盖在她身上的银杏叶如蝶般飞扬着,她抬眼,瞧见了魂牵梦萦的人,泪水不觉夺眶而出。
“对不起,费了点功夫才来接你。”华逸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再次张开眼,屋内熟悉的摆设,还有他如往常般温柔的笑脸,她沙哑唤着,“四哥,我好像睡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