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沾满鲜血的手抬了起来，细心地捏起肮脏的衣角，将血红的铁片擦了个干净。合金铁片上，倒映出一张痴迷的面孔。

那是那个中年男人幼童时期的样子。

“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孩童的嘴角不断开阖着，嘴角的笑容越发怪异疯癫。忽然，他的笑容一收，严肃的重复了一遍。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强大的收尾人！”

但这却比刚刚的面孔更加怪异。如果说，刚刚的孩童的脸还只是赵明能够接受的范围内，那他用如此严肃的脸、说出这种话后，赵明的心中就只剩下了碎雪吹拂一般的寒冷。

记忆中断，赵明恍惚一下，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卡门温和的笑脸。

她又挂起了那副温暖如光芒一般的笑容，柔声道：“是看到了什么不舒服的事情吗？”

“还好。”赵明抹了一把脸，仿佛要擦去不存在的血渍一般：“我只是明白了，你说得对。”

“都市病，或许真的源自于灵魂。”

正如卡门所说。都市病并不是一种精神疾病，至少他不能用自己所理解的，二十一世纪的精神疾病去定论。在都市病背后隐藏的，是某种跟深层次的问题——或许，还与都市世界的变故有关。

就是卡门突然跟他说，都市病其实是某个外神给人类这个种族下的咒他都不奇怪。

“那你还要听我的故事吗，赵明先生？”

“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个孩子之后的故事已经不用去看了。在都市之中必定会以悲剧结尾的故事结局有什么好期待的呢？他死了，人在中年，选择了自杀，这是他的结局。

至于，是因为收尾人的梦想没有实现？是因为小时候心中产生的愧疚感？还是其他的什么？赵明不知道，也不愿意去知道。

这样恶心的故事看一遍就够了。

“那我就说下去吧。”卡门微微侧了侧头，继续讲述着中断了不知多久自己的故事：“或许你会觉得很老套，赵明先生，但那就是我的故事：我自杀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可能作用于灵魂的产物，我将其命名为Cogito，意为‘我思’。”

赵明沉默的听着。他当然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在脑叶公司的剧情中，Cogito是一种极其特殊的、从河中直接提取出的产物，即使以都市的科技也无法解析、无法使用。人们只能回归最原始的科研手段：尝试。

先是用动物尝试，再然后进而到人体试验。Cogito就像是一阵癌细胞＋进化剂的组合，每一个被注射的生命都会有这长足的改变。但这些改变大多集中在肉体，且以大脑无法控制的异化为主。

说起来，和生化危机系列的各种细胞有些相像，当然，只是在表现形式上。本质上，Cogito和T病毒、G病毒这种生物病毒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卡门不需要肉体的异化，她需要的是如何治愈灵魂。所以如何正确的使用Cogito，是当时每个脑叶公司的研究人员都在思考的问题。

而且Cogito的产量实在是太少了，每天的产量就只有那么一点，完全无法供应这种以试错为主的试验进行下去。

摆在卡门面前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提升Cogito的产量。可Cogito本就是从河中提取出来的，想要继续提取，就需要一个人去作为‘井’，才能从河中打捞出河水。

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检测之后，大家惊愕的发现最适配的人居然是卡门。但卡门作为主要研究人员，肯定是不能用于实验作用的。于是，一个小男孩主动请缨，注射了Cogito，结果显而易见，死就剩渣了。

都市的吊诡也正在这里。决定是大家做的，每个人都同意了男孩的做法，但当男孩真正死掉之后，指责却如雨水一般涌向卡门。虽然表面大家都在宽慰着因男孩之死而伤心的卡门，但背地里...

“他们称呼我为灾星。”卡门依然笑着，仿佛对此毫不在意，赵明从她的眼睛里也没挖掘出更多的东西：“伊诺克，那个孩子死后，我感觉非常无助。都市病，都市病...这个隐藏在大家内心的疾病，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

“我也有病，赵明先生。”

“承认自己的不足，也是难得的勇气。。”一直没说话的加里翁突然插了一句，但两人都没有搭理她。

“这不是我的过错，但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选择了自杀：我坐在浴缸中，一点一点锯断了自己的手掌。将手臂沉入浴缸中，任凭水流冲刷着我的血液...”

“我的血液越流越多，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我看到浴缸里的水从清澈带上了血丝，再变成了浓厚的血浆。我感到头晕目眩，身体抽搐，就在那时，我忽然不想死了。”

“死亡真痛苦啊，赵明先生。伱经历过死亡吗？”

“我经历过。”赵明点了点头，这显然出乎了卡门的意料。她嘴角的笑容真诚了一点，像是寻找朋友的小女孩那样，带着一丝希冀：“那么，你的感觉如何？”

“就像你说的，不过我可能要更...干脆一点。”赵明回想起了在光之桥上，自己被失乐园刺穿的那一幕：“胸口失血，心脏破裂，瞬间死亡，没有头重脚轻的感觉，只有一瞬间的释然和后悔，还有遗憾，数不尽的遗憾。”

是啊，遗憾。虽然回忆已经有些褪色，但赵明仍旧能从那记忆的照片墙上找到自己装裱完好的画框，记得当时自己那心中喷涌而出的情感。

他在遗憾很多事情：如此美好的世界，自己只是见了一面就离开了吗？如此多不平的事情，自己难道只看一眼就要放手了吗？

还有种种。与托尼、史蒂夫友情的遗憾，对看不到未来精彩的遗憾，对脑叶公司、异想体的遗憾...但哪怕这些遗憾全加在一起，也不如另一个的九牛一毛。

那是对安吉拉和焰的遗憾。遗憾自己为什么刚刚认识到真实的安吉拉就已经死去，遗憾又担忧着，倘若没有了自己，那个傻乎乎的魔法少女到底该怎么办...

“安吉拉...”

赵明默默地看着空中凝实的黑羽安吉拉。黑色的羽裙穿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有点像是报丧的乌鸦。

如果自己死了，真的死了...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话，他的安吉拉，会变成眼前的安吉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