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为臣逼兮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
当年幼的少帝悲恸而歌时,何莲心中感慨万千。
虽然出生在帝乡南阳,但却早已家道中落,幼年时又跟随母亲再嫁了当地一位屠户,按理来说何莲这辈子基本可以一眼望到头了,唯一能奢求的就是遇到一位性格温良些的夫家。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继父不仅没有对他冷眼相向,反倒给了她亲生儿子都不曾拥有的待遇,不仅每餐都能见到肉食,从小到大更是新衣服不断,生活条件优渥的简直能与官宦府中的千金小姐相提并论。
甚至在她被当地官员推举,成功被皇帝选入掖庭之后,那位屠户继父更是唯一在乎她个人想法的人,不过怀着少女的美好期待,何莲还是选择了走上迎接她进宫的马车。
初到皇宫之后,她靠着容貌出众,外加足有七尺的高挑身形,她很快就从一众宫女之中脱颖而出,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幽静院落,以及两个服侍照料的使唤宫女。
也正是在那个名为听竹轩的小院之中,她度过了人生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有每顿不重样的美味佳肴,也要悠然享受生活的恬静乐趣,哪怕只是一只随风而至的花蝴蝶,也能成为她乐度半日的理由。
但正如生命短暂的蝴蝶一般,平静美好的生活也只是暂时的,终有破碎的一天。
而让她未曾想到的是,最先打破这份平静的竟是有她在宫中最为信任的姐妹,只是为了可能更多的受宠机会,那个贱人就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她们的姐妹情,无情的将她当作了自己迈向荣华富贵的垫脚石。
也是从那之后,她开始学着去讨好,尝试如何利用枕边风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家族攫取好处。
而随着她在后宫的地位一步步升高,何家也从原本的屠户渐渐成为了朝中新贵。
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有能力去守护自己希望的平静美好时,昔日的后宫之主宋皇后却因为觉察到了她的威胁,开始处处针锋相对,甚至更是不惜利用自己贵为执金吾的好爹,在朝中处处打压刚刚站稳脚跟的何家兄弟。
不得已,她学会了隐忍,开始忍着作呕的冲动去触碰那些阴暗的后宫阴谋,而正是在与宋皇后的对垒之中,她方才明白世间竟有如此多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虽然她一直都不是宋皇后的对手,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数次遭遇性命之危,不过幸好,由于渤海王刘悝一案,整个宋氏都被牵连。无论宋皇后自己,还是她那个位高权重的好爹,最终都郁郁而终。
后来尽管因为在皇帝眼中温柔良善的印象,何莲成功被立为新后,但她却是没有因此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心安感觉,仿佛下一刻,手中的懿玺就会随风飘走,自己也会步了宋氏的下场。
为此,她不得不逼着自己成为第二个宋皇后,甚至还要比宋皇后还要更不择手段,两位兄长皆手握重兵,成为位极人臣的实权将军,即便是皇帝想要动她,也不得不顾念朝中的势力。
而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万无一失,她更是用尽了一切手段保证自己的儿子刘辩能够顺利成为太子,甚至包括对其他皇嗣痛下杀手……
她成功了,在她有生之年,甚至看到了儿子成功登基的那天,更是成为了仿效吕窦太后一般,垂帘听政,拥有了掌控整个汉家江山的权力。
她也失败了,错过了儿子几乎每一个重要的成长历程,更是困在权势的漩涡中与儿子产生了深深的隔阂,最后更是自食恶果,由自己兄长一手酿成的祸患毁灭了她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甚至……包括她儿子的生命。
哀莫大于心死,她毫不犹豫的饮下士兵杯中的毒酒,只是不知为何,似乎有颗莫名的丹药反倒先涌入了自己的喉中,不过片刻之后,毒性发作,她肝肠寸断,眼前逐渐归于虚无。
……
“本宫这是在哪?”
“唔……头好晕!”
在颠簸的马车之中,何莲缓缓睁开双眼,即便是马车中略显昏沉的光线都让她觉得莫名刺目,不得不拂袖去作遮挡。
随后,更多的记忆逐渐涌上心头。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在梦中她变得不像她自己了,但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真实……
身下是一床柔软的被衾,为她缓和了马车奔行的颠簸,也让她能安心去回想记忆当中的一切。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不顾刺目的阳光,猛然掀开马车的门帘去瞧周围的一切。
“辩儿,我的辩儿在哪里?”
但在双眼缓缓适应的光线之后,映入她眼帘的一切,却是如此的陌生:
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官道上急速奔驰,而道路两旁的一切,完全是她未曾见过的风景。
“这是哪里?车夫,给本宫停车!”
“夫人,您终于醒了。”
车夫的话语却是让她愣在了原地。
“夫人?本宫是当今太后,岂能是谁的夫人?”
“夫人慎言!”车夫却是皱眉打断了她“国贼董卓已经鸩杀了太后母子在皇宫之中,眼下已经埋入了帝陵之中,甚至听说更是趁机搬空了帝陵。夫人您虽然生了场大病,可也不能如此信口开河。”
一席话语彻底唤醒了何莲尘封在心底的记忆,让她明白自己并非是大梦一场,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这岂不是意味着……”
一瞬间,何莲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而见她双目无神,车夫也没再理会,而是向着前方吆喝道“潘老爷,夫人她醒了,果然和您说的一样,有些神志不清,您快来瞧瞧吧。”
很快,一个英武高大的身形几步便飞奔到此处,飘然而起,稳稳落在马车当中。
“张伯,多谢你了。”
“潘老爷客气,您费心帮我们除掉了十常侍那群奸贼,又好心为我们谋划生路,眼下避险也没有忘记我们,别说是您每月给我们二百铢钱了,就算是白干,我们也绝无怨言。”
被潘凤称为张伯的人正是此前进京举报张让人群中的一员,之前为了防止张让的打击报复,被潘凤托荀彧安排在颍川荀氏之中,眼下京师动乱,邻近的颍川变得不再安全,颍川荀氏、王盖分家以及和潘凤交好的诸人便同路而行,此时正是在前往冀州的路上。
向张伯道谢一声之后,潘凤将还在发愣的何太后揽进了马车之中,随即将马车门帘放下。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也会一一为你解答,但我希望你能够冷静。”
潘凤拍了拍了何太后的肩头,将她从震惊当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