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出生，也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家乡，更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意义是什么，但它知道：自己是个残次品。

它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在它记不清时间的时间，它从一只蛋里伸出脑袋。

然后蛋壳很快地碎了，它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隔空揪出来，丢在湿润发黑的泥土上。

它翻了过去，害怕地拼命蹬着四肢，很久很久都没有翻过来。

等到它已经没有力气的时候，它才终于听到了一声惊呼，被一只手翻正。那只手很温暖。

那个修士高兴地把它举起来，看着它的背，然后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它模模糊糊地听到：“反正都是阵法……派人……刻上……”

很快来了人。

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刀剑枪锉，在它的壳上划，不疼，但是很响。它害怕地躲在壳里，他们也没划动一笔。

“找个金丹的师兄师姐来。”有人说。

“行，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就请二师姐来殿里。”

它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等它被丢下去的时候，又不小心翻过去了，但这次，没有人再把它翻过来了。

它颠倒着，看着同在一个玉槽里出生的同胞，悲哀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和它们不一样。

因为它几乎比每一个兄弟姐妹，都大了约有三倍。

后来，谁也没有来，可能是忘了。

……总之，它就这样长大了，它的兄弟姐妹们也逐渐变成了它的三倍大。

它出生在玉槽里，那玉槽则在一个燃着烛火的大殿中。

然后，它和兄弟姐妹们被带去了另一个更大的大殿，那里有很多同类。

去的时候，它们被告知：到了地方就不允许再移动位置。

哪怕移动一下，就会被处理。

它们需要做的，是在小修士坐在他们背上时，运用自己的天赋能力与天地共鸣，帮助他们修炼。

它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它们在烛光的照耀下，安适地趴在地上。

它们深木色的壳上繁杂的纹路随着修士的呼吸亮暗，小修士的表情严肃安详——但自己的背上却没有人来。

后来，有了，虽然只有一个。

那是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第一次就没抢过其他的那些大一些的小修士，就只能坐到单薄的它的背上去。

本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道：“我才不要在这个半边壳都是空的的木头龟上修炼，我要去有花纹的木头龟上修炼！”

等它拼命共鸣起来，那小孩子的哭喊却止住了，吸着鼻涕说：“真……真神奇呀……”

它觉得很高兴。

后来，这个孩子每一天都到它的背上修炼，过了十年都是如此。她从来没“光顾”过别的“木头龟”，只在它的背上修炼。

她会用毛笔沾了水在它背上空白的位置练字，也会在它的背上背“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也背功法口诀，它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她，她的名字叫路还归。

唯一不好的是，她身上的玉佩挂得特别长，只要她一动，那玩意就随着她的动作哐哐往壳上砸，很吵。

不过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过了好几个月，有人来修炼，才在聊天时说，路还归被敌人一锤锤成了肉泥，看着太可怕了。

有人说，这里的龟那么多，她偏偏选一个残疾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