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边,十几男子跪下与他并作一排,一名体型肥肿,皮肉耸拉的老人,叹息道:“没想到老夫仗国之年,终究不得安生...”
宋翊闻言,眼含歉意,道:“老哥,当年你救我一命,却不料如今被宋某连累,实是对不住!”
老人摇了摇头,倒是想得开,道:“都这把老骨头,便是那皇帝小子不杀老子,也没几年光景好活喽,这几十年承你之情活得舒坦,如今不过头颅落地,碗口大的疤,算个啥!”
左侧一男子也是出口,笑意沸然:“我辈男儿一辈征战,岂会怕死不成!宋大将军,能与您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是属下之幸!”
闻得此言,在场其余男子也纷纷出声打报不平,生出决然之意,朝着四下吼道:“一群愚辈,我等为靖朝征战多年,儿郎赴死牺牲,否则哪来如今的太平日子,可竟换得如此下场!”
“皇帝老儿听着,若我辈身死,来日蛮夷大举进攻,肆杀黎民,国破家亡,莫要后悔今日之举!”
在场官员们无不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被这般大胆言辞震惊当场,一时间哑口无言。
而菜市跟风扔菜的百姓们,也不由停下动作,窃窃私语,恢复了一些理智。
监斩官见状,连忙怒声道:“一群将死恶徒,也敢大放厥词,来人,给本官封口!”
立时有士兵上前,在昔年上将的冷漠注视下,双手颤抖用麻布缚住嘴部,其中也包括宋大将军。
此时,宋翊烈阳炙热在身,面上流露一丝萧瑟之意,听得依旧跳动的心脏,望着婧娘绝望的眼神,思绪万千。
皇权至高,哪怕他是一朝将军,此生征战立功,处心积虑筹划权势地位,但终究是依附于人,生杀予夺。
他清楚,便是有心想反,也注定毫无半分可能,如今唯一能做得,便是这具老朽之身,搏一搏皇帝最后仁义,放过他的家人。
可那小儿,真会如他所愿?!
宋翊望着家人所在,妻子,儿子,孙女,或长或幼的身影,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没了他,这帮孩子如何斗得过皇权,如何安生下去!
此时,人群中,本就是年龄相妨的罗芸婧,终于遭不住如此心伤,整个人重重倒下。
宋翊瞳孔一缩,心里凭空一塌,隔着绑布,喊声如狮吼道:“婧娘!婧娘!”
声声撕心裂肺,让监斩官一惊,连忙扬袖,吩咐身旁的士兵上门,阻止其人发狂。
几名士兵二话不说,来至宋翊身边,凶恶按住头颅,掣肘四肢,死死将其压制在桩上。
宋翊侧脸被铁掌压住,浑身动弹不得,但周身隐隐颤抖,忍不住在心里道:“苍天在上,我宋翊此生固然结党营私,计功谋利,但自问对得起黎民百姓,亦护得边境半生太平,让蛮夷丧胆!”
“可为何待我如此不公,我宋翊要婧娘此生无忧,晚年喜乐,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宋翊周身颤抖愈加惊人,仿佛有磅礴力量在体内酝酿,这不由让身旁士兵脸色惊骇,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七十老人应该有的体力。
简直恐怖至极!
“等不了……等不了!”
监斩官额头渗满汗水,举起着袖子随手抹了抹,尾椎莫名生起丝丝寒气,一路蔓延而上,似要分开八片顶阳骨。
这宋翊如此处境,威势竟丝毫不小陛下,果然是一尊杀神,罪孽深重!
监斩官曾被陛下特意交待过,此时当机立断,直接扔出火签令,沉声道:“午时三刻一到,斩立绝!”
在宋翊身边的彪形大汉,闻言虎目圆睁,二话不说举来烈酒一饮,豁豁砍刀横于身前,猛地一喷,顿时酒水浇刀,越发锃亮锋利。
下一刻,砍刀重重携起举天,雄浑滔势,伴随着一声沉喝,干净利索就要劈下,意欲结束宋大将军的性命。
此时此刻,在台下,宋翊家人,无不是目眦欲裂看着这一幕,脱口而出:“不要!”
“苍天!苍天算什么!”
突然一声威严沉喝响遏行云般,便见这一柄斩刀突然停止在半空,嗡嗡而鸣,凭由大汉使尽浑身力量,也丝毫无法落下分寸。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纷纷大惊失色,监斩官豁然起身,指着宋翊所在,颤声连连:“快下刀,快下刀啊!”
然而大汉,还有相帮的士兵们,却似被无形气浪所摄,突兀腾空而起,宛如炮弹一般砸向监斩官,桌椅倾塌肉叠肉,伴随着几声惨嚎。
台下,数千凡人也是哗拉拉同时朝后荡退,纷纷哎哟声连片,又忍不住朝着刑场上望。
便见宋大将军豁然起身,下一刻通体轻易一挣,脚链也罢,还是绳绑通通崩断,四分五裂朝外炸飞。
宋大将军依旧一袭白衫刑衣,老发披肩脸容苍老,简单揉了揉手腕,冷峻看着四周群人,双眸中尽是道不明的味道。
监斩官硬生生从彪形大汉身下钻出,整了整乌纱帽,怒指宋翊:“宋翊,你这是要造反不成,你可想过你家人,还有九族性命!”
宋大将军望过去,语气厚重,似笑非笑道:“九族,那皇帝小子诛我十族又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监斩官浑身寒毛倒竖,便是台下一众老百姓也是大惊失色,纷纷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