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呆了
有香茶一盏,好酒一壶。
两个好友,青衣白衣,正对坐几前。
松风阵阵,茶香袅袅。
青衣人一手握住盏子,笑道:“这茶清冽,可惜略显清淡,这酒香浓,可惜却太伤脾胃啦。”
陆明摩挲着手里的白玉杯子,低声道:“你说得对,可世间万物,哪里有一件会是十全十美的呢?总好似要有些欣喜,又有些痛楚,才是个道理。”
青衣人莞尔道,“哦?”
陆明笑了笑,道,“我同你讲个故事罢。”
青衣人抚掌道,“妙极,我是个茶鬼,亦是个酒鬼,你这故事,须得有茶有酒,好听好玩。”
陆明叹了口气,道,“我这故事却同我这个人一样,又闷又长,又俗气。”
青衣人眼珠子转了转,道,“那倒无妨,我只管喝酒喝茶,你只管讲你的故事,闻风知雅意,岂不妙哉?”
陆明低头喝了口茶,轻声道,“大约廿余年前,陕南一带山水之间,有一个人曾十分有名,他名叫沈墨川,面貌英俊,剑法了得,却性格古怪,不喜欢同人接触,近不惑之年仍旧孑然一身。”
青衣人展眉笑道:“莫不是他练了什么童子功,不可近女色?”
陆明点点头,说:“江湖人也是如此猜测的,说他是由于练了需处子之身方可大成的绝世神功才至今未娶。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青衣人把玩着酒杯,好奇问道:“我也就那么一说,那他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陆明咂了口茶,说道:“莫急,莫急,你且听我慢慢道来。十年前,他为报父仇,只身与魔宫高手阴驭寒在相思崖相斗,他将剑刺入阴驭寒身体时阴驭寒也用内力将他震飞,之后两人双双失踪。过了一月有余,他再现江湖,武功大进,独自一人剿灭了魔宫。”
青衣人听后咋舌不已:“听说魔宫武功甚高,这一个月他都遇到了什么啊?那个阴驭寒又到哪去了,我才不信他会也死了。”
陆明笑道:“你呀,就是急性子,哈哈,我就偏偏要给你卖个关子,他也不记得那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当他醒来时除了觉得有一丝头晕外还察觉到体内有一股灼热的内家真气四处窜动,他控制不住,挥了一掌,登时把身旁一巨石打碎。惊愕之余,便是狂喜。年少无知的他以为上天显灵,赐予自己力量以报父仇,不再细想,学会了控制那股真气后便独上魔宫。魔宫上下皆无他的一合之敌。”
青衣人羡慕地说:“若上天能赐我如此力量便好了。”
陆明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道:“你若知道原委便不会那么说了。报了父仇的他,经过了短暂的喜悦后陷入了迷茫:今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见青衣人正思索着,难得地没插嘴,陆明笑着继续说:“失了目标的他开始自暴自弃,整天狂歌纵饮,直到遇上了她。那一夜,暴雨,他又一次地醉倒在街上,任凭大雨冲刷着自己的脸,借此感受着自己的存在。突然,雨停了,不,震天的雨声还在响个不停,他勉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脸,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青衣人抚杯叹道:“嘿,遇到佳人,他心中的暴雨也算停了吧!”
陆明颔首道:“是啊,不过接下来的事让他更不平静了。看着她长发披肩,一袭白衣,撑着一把油纸伞,他仿佛以为自己在梦境之中,把那白衣女子当成了偷下凡间,来拯救他这个落魄少年的仙女了。那女子将他扶到了一间小屋中,喂他喝了些解酒驱寒的姜汤,又请人帮他换了衣服,并将他平躺在床上。他喝了姜汤,清醒了些,看着那白衣女子,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许久未有的安全感,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女子看着他熟睡的脸庞,轻叹了一声:‘时光一去不回,何苦糟践年华呢?’”
青衣人喝了口酒,感叹:“江湖多风雨,我是多久没过过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啦?这女子想来也是有故事的人。”
陆明也心生感慨,与青衣人对饮一杯,继续讲道:“翌日,他醒转过来,发现自己确是躺在床上,始觉昨晚的遭遇并不是梦,刚要翻身起来,只听一温软的声音传来:‘你宿醉未醒,还是多躺一会罢。’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一向不羁的他竟会乖乖地依言躺下,细嗅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原本不喜花的他却隐隐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闻的味道了。”
青衣人晃着杯中茶,笑道:“这小子,敢情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陆明又喝了杯酒,道:“那红衣女子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说:‘婆婆前两天死了,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中了她的金针封脑之术,被封住了记忆。不过也好,这样你就不会太伤心了,答应我,忘了我,好好活下去。与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依儿最快活的时光,能在死前见你一面,我已无憾了。’说完身躯一软,倒了下去。他大惊,忙将她抱起,却发现触手处皆是血。他环顾四周,看到了阴驭寒的尸身,经脉尽断。他这才明白,那红衣女子为了救他,动用了守护她心脉的内力,将自己与阴驭寒的经脉一同震断,与之同归于尽。”
青衣人伤心欲泪,轻轻叹了声:“唉,为君一日恩,误妾十年身啊。”
陆明点了点头,又摇头说:“情爱之事,有怎是你我两个凡夫俗子能看破的?当他明白以后后悔莫及,抱着红衣女子大声叫道:‘依儿,你醒一醒啊,我全记起来了!我答应你,我会娶你,陪你看日出,陪你看夕阳!我会陪你一辈子,你快醒一醒啊!’这时的他才明白自己真正爱的是唐依,而对白衣女子只是由于愧疚而产生的爱怜。可此时也已无济于事了。两人都已先后离他而去。他不停哭嚎,泪干了,继之以血。”
青衣人叹道:“是啊,我原本以为他喜欢的是白衣女子,没想到他对红衣女子才是用情至深,一个是因愧生爱,一个又是因爱生愧,唉,命运竟如此捉弄于他。”
陆明也轻叹一声,说:“数年后,有人看到在那白衣女子的墓旁,新立了一个墓。墓旁的一间草房中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眼睛似乎已经瞎了。他总会伸手抚摸着墓上的的字:爱妻唐依之墓,愚夫沈墨川立。一旁的墓碑上,已然开了朵栀子花,正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说完,他将酒混入茶中,分与青衣人:“此中滋味,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方能体会吧?”
说罢,与青衣人痛饮了这杯滋味颇多的茶中酒,相伴而去。
那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出去了,他那胖儿子急忙跟了出去。
瘦高个依旧一脸的笑,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眨眼间,八个人走得干干净净。
看客们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轰轰然散了。
一问却依旧愣在那里。
陆明过去捅了下他:“刘一问。”
刘一问转头看看陆明,怔怔说道:“我真的只是跟他闹着玩的。”
陆明看看他,竟然也是怔了,摸摸他额头,说道:“你没发烧吧?这是江湖,不是小孩过家家。”
刘一问神色黯然下来,叹了口气道:“那手,莫说普通人,即使是练武之才也得起码下了十五年的苦功夫,怎么说剁就剁了。”
成威一脸的难看,若是刘一问输了他的脸色也绝不会这么愁苦。
看着成威的脸色,一干人都不敢说话,默默吃完饭,各自收拾东西喂马回房了。
刘一问刚收拾完镖车,整理床铺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敲门。
门并没栓,刘一问只应了一声:“进来。”
却是成威。
成威脸色铁青,进门便问道:“知道你今天惹的是什么人么?”
刘一问一愣:“什么人?”
成威道:“血手印。”
刘一问又是一愣:“什么血手印?”
成威沉声道:“能将中山镖局一手掀翻的杀手组织。一共十二个人,四魔八鬼。今天你惹的就是八鬼。”
刘一问听得心惊肉跳,想不到自己竟捅下这等篓子来。
只得道:“既是如此,我一力担承,他们应该不会找镖局的麻烦。”
成威道:“若是别人还好说,血手印便是六亲不认,这趟十几条人命都在我手里,你今晚趁夜离开了吧。”
往桌上丢了一只钱袋,转身便走了。
刘一问也不看钱袋,待成威走了,自顾自道了句:“唉、又被扫地出门了。”
唉:
血手印、血手荫,无常千里不追魂。
血留恨、血留痕,阎王判入生死门。
陆明刚洗完澡,正在擦干头发,却从窗户飞进来一团纸。当不当,正不正偏偏打在陆明的额头上,打得生疼,里面却是包了一枚石子。
陆明本能抽下屏风上的九节鞭冲到窗前,哪还有人在?
陆明揭开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屋顶。”
陆明疑惑了一下,又想到,若是想对自己不利,这便不是石子而是暗器了。
这本是三层的客房,恰巧陆明便是住三楼。
也不迟疑,换了身黑衣从窗户对面的树上借力一跃上了屋顶。
刚上屋顶便听到一句话:“小点声,别踩响了瓦。”
这声音听着耳熟,细一想这不是刘一问么?果然,坐在屋脊上的不是刘一问是哪个?
陆明蹑手蹑脚走到刘一问旁边坐下了,问道:“这么晚叫我出来干嘛,房里不能说?”
刘一问道:“孤男寡女的,让人撞见不好看。”
陆明笑道:“你还有这讲究?说吧,什么事?”
刘一问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告个别。”
陆明诧道:“道别?你要走?”
刘一问道:“今天我惹下这么大一个麻烦,你觉得成副镖头还能让我待下去么?”
陆明又是一惊:“多大的麻烦?”
刘一问道:“血手印四魔八鬼之一撩天鬼楚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