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里就是腹诽不止，但面上却还得强撑起笑容来，掩嘴娇笑一阵道：“仙师可真会说笑，我贾家一门二公，自来便有朝廷奉养着，逢年过节的，还有各处的供奉孝敬，哪里有仙师说得那么可怜？”

李骏见她不认，却也不戳破，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道：“罢了……李夫人……”

“啊？”李纨就是一愣，万没想到李骏还记着她，这突然又跑来找自己说话了，令她始料未及之下，险些失态。

慌忙敛了敛衣裙，赦然道：“仙师，妾身……”

李骏摆摆手道：“李夫人不必忧心，贫道并无他意，只是想多问一句嘴，李夫人的父亲，可曾是那金陵国子监的祭酒？”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倒是先想起了先前李骏初到荣庆堂中时，好像便先谈起过林黛玉的父亲、如今正在江南巡查盐务的林如海。

对于李骏的来路，一直都是扑朔迷离，但看来，他很有可能先前是从江南而来。

而对于李纨来说，对方突然提到家父，也让她眼神一黯，低声说道：“仙师说得不错，不过那都已是往生前的事情了。”

李骏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李纨有些莫名，王熙凤却心中一动，忙问道：“仙师这么说，莫非是与李家老爷……”

李骏飒然笑道：“贫道孑然一身，于俗世中早已断了根脚，只是偶然停于玄真观里，得长生道友招待，方才滞留下来。这也不过是突然想到，随口一问，伱们不必多心。”

李纨脸色肉眼可见地又失落下去，王熙凤却免不了有些藏不住的怨了一声：“仙师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的，倒让妾身三个心里也跟着忽上忽下，倒不是小女多嘴质疑，只是仙师这样，总归有些……”

尤氏这时候才上来，轻轻拉扯了她一下。

她先前一直默默旁听，并不开口，只是觉得这个事情自己沾不上边。

至于李骏这是否在言语间有戏弄之嫌，尤氏反倒觉得心里很是平静，盖因为李骏都对她家男人那样了，却有什么还能比这更加羞辱人的？

不过梦中几回云雨，让尤氏莫名觉得自己对于李骏的一些习性也摸清了，虽不知道这是否完全是自己肖想出来的，但到底不可不信，也不可不防。

于是此时难得张口打圆场道：“仙师，我看先前您尚在准备为西府驱邪之事，我们这贸然打扰，耽搁下去怕是误了您的功夫。既然如今两人也见了，事儿也说了，这原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定下来的。

“也是她们急切了些，我们妇道人家，在这内宅中待着，见识不多，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也请仙师担待一二。妾身在这里给她们赔个不是了……”

王熙凤也回过味来，心知自己还是性急了些，意图太过明显，岂不是等于主动送上去任由对方玩弄？

这时正好尤氏给了一个台阶下，她也立刻接口道：“妾身心直口快，仙师望勿见怪……”

李纨虽没有说话，但抿了抿唇，也低下头去一副跟着低头认错的样子。

老实说，见着这三位春兰秋菊、各有胜场的美妇人同时在自己面前微垂螓首，很容易给人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不过李骏此时在意的，却反倒是这三人里，尤氏先不说，身上同样有道种的李纨却并未敬献上香火，反倒是王熙凤这边，却产生了信仰的连线，只是薄如蝉翼、几不可查。

莫非这女人是将自己当成了“财神”来供着，还是她就喜欢受虐，越是调戏她她心里反倒越有感觉？

李骏摇摇头不去多想，既然对面主动退让一步，他却也不得寸进尺，何况这回打个照面，本就只是应付一下。

虽然了解了李纨的殷切期望，李骏自然就不会放过，但这种事情不能无缘无故空许出去，否则人家只当他好说话，感激会有，却未必能有多深厚。

人心便是如此，所以李骏有时候也不得不卑鄙一些。

更莫说还有王熙凤这贪婪蠢妇在边上，李骏虽不会任由她拿捏，但在很明显看出李纨是由她驱使着过来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当着她的面轻易答应下来。

少说也得等个机会，能与李纨单独相谈时，再半推半就地许以恩德。

李纨显然也不晓得她这是让王熙凤坑了，不过若没有王熙凤唆使，她自个儿也确实不可能主动来找李骏。

而她与尤氏到底不同，李骏无法擅自闯入其梦境中，从这虚幻边界里开始施加影响，只能徐徐图之。

他这边想着，另一边离开的三位美妇也在低声合计：“此事不好让外人知晓，嫂子就当我二人没来过……”

听到王熙凤的话，尤氏点点头，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方才她将王熙凤、李纨带过去的时候，就将所有人都屏退了，王熙凤和李纨也将各自随从的丫头都留在外头，虽说都是心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但越少人当面有些话才越好说出来。

至于琥儿那里，本身当着他的面也没说什么旁的事情，之后再叮嘱一下，他自然知道不敢乱说。

王熙凤这时又回头看着一脸怅然的李纨，不由取笑道：“怎的，珠大嫂心里头莫不是还埋怨着妹妹呢？”

李纨强堆起一丝笑意来，说道：“哪能呢，我也晓得二奶奶是为我考虑，只是仙师此等人物，却不是凡俗之流，咱们身上没有他所需的东西，如何能打动得了他？”

王熙凤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纨，忍不住笑道：“不想珠大嫂才和仙师见了一面，这出来后倒一下子脑子清明开来，竟能想到这些事情，实在令我刮眼相看。”

李纨翻个白眼道：“那是刮目相看……二奶奶倒又是在拿我取笑了！”

王熙凤呵呵一笑，但是这心里头还真就思忖起来。

她觉得李纨说得也有道理，李骏在玄真观与人占卜算命、悬壶治病，那得的是香油钱，同时也是一番好名声。

可李纨这所求，并非其业务所精，除非她们也有对方所需要的东西，能拿来交换。

这小仙师倒有些市侩，但这未尝是坏事。

只是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