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一十八年,正月初七。
年关将过,九州大地上空的爆竹硝烟还未曾散去,春节的喜庆本是一年之最盛。
可在神都之中,今朝却有一桩比岁首新春还要重大,还要喜庆的大事。
“铛!!!”
大日出东方,钟鸣彻帝都。
伴随着照耀整个帝都无有遗漏的璀璨金光,未央宫外的四面宫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洞开。
神都之中,百姓们皆昂首以观,目光之中满是震撼之色。
不错,正是昂首以观。
以往之日,未央宫伫立于神都之中,皇城之中,就已然足以彰显其地位。
但今岁,为了展露出太子加冠的重要性,景元帝早早地便敕令出九州,召道门为首的百家修士入神都。
凡法力境之修士,皆吞吐己身法力,静待今朝正月初七,而后法力随之连结,将整座未央宫及其四座宫门之外的平地,悉数托举于天穹之上!
太子冠礼,未央宫高地万丈!
待冠礼正式开始之后,墨家当代巨子亲自篆刻的法阵便会催动,可让万丈之下之的神都百姓,都可目见冠礼之时种种如身前一般无二。
这是要力求做到这一场太子冠礼,王侯将相入席,朝堂群臣观礼,帝都万民见证。
帝子及冠之礼,帝都之中,除非眼瞎目盲,否则当悉数眼见耳闻。
甚至就连天穹的云雾都被击散,雨水更是早早便被敖祝敖恒两条神都八水纵观吞吸,力保今日太子冠礼,晴空万里,大日煌煌。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朝大日之光芒才会毫无遗漏的,撒遍整个神都。
而随着未央宫外宫门的洞开,南宫门与西宫门外,自天未破晓就束手以待的朝堂群臣,如蚁群一般,涌入未央宫中。
未央宫四面均有宫门,南宫门与西宫门中门道为单一门道,无门阙,而未央宫北宫门及东宫门外都有门阙,表明其重要性或仪式功能比其他宫门高。
东宫门道因其面朝东宫长乐,故而用以迎今日及冠主角太子陆离。
而北宫门道,便用以迎位格足够的庙堂诸公,王侯将相。
“这一场太子冠礼,怎得是他们先行入未央?”
此刻的北宫门之前,却并非如同往常一般,是以帝师领衔。
当然,今日这等大事,帝师自然是亲身出关,也静候北门宫前。
可在他的身旁,却是两位代表着十万大山与极西佛国而来的尊贵宾客。
一位乃是极西佛国之主,当代古佛且代掌世尊之权的不戒和尚。
另一位,则是十万大山第一皇,妖皇灵霄。
纵然是大离乃是天下之中,一世王朝,但四极之地却也只是稍逊大离之体量。
甚至论及古老,极西佛国也好,十万大山也罢,都远在大离王朝之上。
而这两位四极之地毋庸置疑的第一人,从位格上,是足以与景元帝平等而视的。
若不是江玄元神下第一人的实力摆在这,只是单纯的帝师之位的话,古佛妖皇前来观礼,他甚至要落后半个身位,才算是合乎礼数。
如今,灵霄立于帝师之左,遥望着未央西门南门之处涌入的朝堂群臣,却是有些不满的开口道:“大宾之位不是我与不戒和尚任一也就罢了。
如今我们都不能先行入殿就座吗?”
所谓大宾,乃是在受冠者加冠之前,就要事先择定的贵宾,及冠礼之时,就是由这位大宾,亲自为受冠者加冠,并颂赞词赐字。
灵霄与不戒和尚在景元帝下诏令之后,便早早地入了神都,就是为了拜访景元帝,求取大宾之位。
景元帝以灵霄与陆离同辈为由,拒绝了灵霄。
至于不戒和尚,作为陆离于神都之时的护道人,本是最有资格来做这位大宾的。
但在景元帝与之长谈之后,不戒和尚却也选择了退出争夺大宾之位。
没有成为这次及冠之礼的大宾,本就让灵霄有些不满,如今又被这群位品并不算高的朝堂之臣先行入殿,却是再度激化了这些不满。
“灵霄妖皇误会了。
这些先行入未央宫的群臣,不只是神都之官员,还有令出九州之后,从千郡万城之中敢来观礼的九州官员。
就算是以未央宫之大,却也不可能只以一间前殿便容下这么多人,更别说前殿之中,还要摆下宴席。
所以,他们只是先行入未央宫罢了,却并不是入前殿,坐了席位。”
北宫宫门之前,景元帝身旁近侍,红衣大监躬身笑道:“先让那些朝堂之臣入未央宫,也是为了避免各位贵客与之摩肩接踵。
这未央宫中,有宣室、麒麟、金华、承明、武台、钩弋殿等宫殿。
另外还有寿成、万岁、广明、椒房、清凉、永延、玉堂、寿安、平就、宣德、东明、岁羽、凤凰、通光、曲台、白虎、漪兰、无缘等殿阁。
今日及冠礼,诸殿诸阁,皆有座次安排,但妖皇诸位,却不入诸殿阁楼,而是于未央宫之中央的前殿入席。
未央前殿,凌驾于帝都龙首山之上,乃未央主殿,是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
诸殿楼阁,皆围绕未央前殿修建。
诸殿皆可看未央前殿,见证太子加冠。
待到诸臣落座,静待之时,才是妖皇为首,入前殿之时,届时众皆瞩目,观妖皇入席。
冠礼开始之后,前殿之中,更有法阵催动,可让万丈之下的神都百姓,都可目见未央之景如身前一般无二。
是以前殿才是这次太子冠礼的绝对中心,妖皇于前殿落座,岂不胜过这些群臣良多?”
“原来如此。”
灵霄这才嘿然一笑,抓着自己的下巴,轻声道:“话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冠礼真正的主角怎么还没有现身。
别说现身了,他的气机我都没有察觉到丁点。
陆离此刻根本就没到神都,真个不怕迟了吗?”
“太子殿下应当不会误了时辰的。”
说到此事,红衣大监也是不由地有些忧心忡忡。
陆离当日押解楼兰王及楼兰王孙入神都与景元帝交谈一番后,便立时离去,说是要游离大离九州的名山大川。
虽说其答应了景元帝一定会在及冠礼之前赶回,可九州之大,到底是太过于辽阔无边。
万一陆公子沉浸在了某处名山大川之中,稍稍迟了片刻,那这一场盛大的太子冠礼,却就要误了时辰了。
今日的神都,可以说是天下之望,若是误了时辰,怕是会有损大离颜面。
不过虽然心中有些忧心,但红衣大监还是在面上尽力为陆离这位已然正式被册立为太子的殿下进行维护。
“不用那么担心,此刻,南山之中,也有人在看神都。
若是时间真的赶不上了,只要太子没有进了什么春风不渡之地,在冠礼开始之前,也会有春风将他送来的。”
立于中央的江玄元终于开口,缓声道:“虽然那李青莲斗战不在行,可这点小事,他还是做的到的。”
江玄元甫一开口,就将红衣大监的忧心打消。
而灵霄也不再多言。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南两门之中,群臣百官已然悉数涌入其中。
而在确定最后一人进入未央宫中之后,未央宫西南两门,轰然关闭。
而随着西南两门轰然闭合,北门之处,大监也是朗声开口道:“还请诸公,北道直行,前殿入席。”
此言一出,北门之前的衮衮诸公,还有大离其余的宗室封王们,纷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跟在了为首的帝师妖皇世尊三人之后,跨过了北门的门槛。
未央四门,其实门槛之高,并无实质上区别。
以往朝会之时,其实西南两门之处,也有不少官员是一同从北门入宫的。
可在今日,能够跨过北门之门槛者,便足以称之为庙堂之高,大离栋梁。
而这些放在九州任何一地,都足以称之为过江猛龙的衮衮诸公们,在今日,却也只不过是陪衬罢了。
待到北道众人入前殿入席之后,今日所有宾客,也算是悉数到齐了。
九层台阶之上,景元帝目光幽幽,一旁的红衣大监躬身道:“君上,时辰已到。”
“那便敲钟吧。”
景元帝面色不改,淡淡挥手:“一切按流程来就是,不必请示于朕。”
“是,君上。”
红衣大监躬身应是,旋即朗声道:“金钟二响,法阵启,诏太子入殿!”
“铛!!”
钟鸣之声再度响起,响彻神都的钟声,让神都百姓们皆是兴奋了起来。
按照那些官员们所说,金钟二响之时,他们就能够亲眼见到发生于未央宫之中的冠礼种种。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道法,居然能够让神都城中,数千万生民能够悉数见到这一场冠礼。
可那些官员口口声声说自己传达的乃是君上的意志,所谓君无戏言,自然也勾起了众人的兴趣。
而随着金钟二响,自景元帝高居的九层台阶之下,除却众人落座的坐席之外,整个前殿之中,都亮起了道道金光。
金光蔓延出前殿,甚至将未央宫东门之处的宫道,都染做了金色。
在金光之下,前殿砖面,还有宫道,悉数化作了透明之色。
前殿之中的众人望向自己的脚底,入目却是云雾散去,神都之景,跃然于双目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比之岁首之日,都要密集。
而这金光照耀之下的透明之色,却不只是针对前殿之中的众人。
在神都之中的百姓们眼中,未央宫前殿底部及东门宫道,也化作了透明。
只是未央宫如今到底是高居神都万丈之上,就算这未央宫前殿底部化作了透明之色,以神都百姓们的眼力,却也做不到窥探到万丈高空之上的事。
可这场太子冠礼,乃是举国之力制办,景元帝又岂会没有料到这一点。
在金光将未央宫前殿底部及东门宫道化作透明之后,又有一道水幕,如同水镜一般,将未央宫前殿底部及东门宫道于最下方覆盖。
这一层水幕缓缓波动,前殿及宫道之下,有许多前不久才被埋下,外表五颜六色的石头与水幕相合,居然折射出了种种光芒,让前殿变得犹如幻境一般。
“若窥水滴,则眼前万物,大小错位,光影迷离。”
水幕立起之后,前殿众宴席之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是缓缓起身,对着帝座之上的景元帝微微躬身,轻笑解释道:“老朽便以此为思路,以金光化去前殿及宫道为虚后。
便以水幕结合蜃楼石,制造出了这水镜之法。
水幕波动,能够让神都之中,人之视线所望之景,放大千万倍,便是万丈之隔,也能如在眼前。
而蜃楼石,则可以将光影聚合,分明是从下至上而观,却可以在法阵的操纵之下,好似平面而观一般。
此刻,天穹之下,帝都数千万子民,悉数能够看到前殿及其东门宫道之上的种种景色。
等到太子殿下自东门宫道前行之时,蜃楼石甚至可以将光影聚合于一。
让神都千万子民,好似与太子殿下面对而立一般,亲眼见证太子殿下入未央前殿之中。”
这须发皆白的老者,便是墨家当代的墨子。
为了请这位当世机关造物之术第一的墨家巨子出手,景元帝可是先礼后兵,或者说是礼兵并行。
他令江玄元带着厚礼,亲临墨家机关城。
携斩俊辰单于,斗败长生天神降之威,纵然江玄元只是一道神火分身兵临机关城,却还是让这位墨家巨子笑呵呵的赶到了神都。
寻找着力点,让一众法力修士,能够在今日将未央宫城托起于万丈天穹之上,就是这位墨家巨子的牛刀小试。
而这水镜之法,才是其耗费最多心神之事。
而效果嘛。
众人皆是饶有兴趣的望向那水幕之上,灵霄更是将自己的脸都放在了水幕之前。
刹那之间,灵霄的脸,便映入帝都千万仰首之人的目中。
本就被水幕之景,忽的变得清晰可见的众人,又被灵霄吓了一跳,纷纷指着灵霄的面目,不由地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看年岁,也就刚刚及冠没多久吧。
怎么就有资格入席了。”
有人惊愕,疑在梦中。
身旁则好事者轻笑道:“嘿,这哪里是入席那么简单,你没看出来吗?
此人所立身之处,乃是未央前殿最前之处。
旁边那两位,那大和尚我认出,可另一位,那可是我们的帝师!”
“嘿,另一位我认得。”
旁边一位北城的老人笑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曾经在北城之中,立下了一座演武堂。
这演武堂最开始,就是这位大和尚罩着的。
也是这位大和尚,与当初的太子殿下一同,踏平了原本的慈云山慈云寺。
当时大家都称赞这大和尚为不戒罗汉,佛心救佃户。
谁知道,日后居然成了极西佛国之主,那可是所有和尚们的头头。”
“帝师,佛头,能和这样的人同台,这人怕是也差不到哪去。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最开始那人感慨出声,却又有人笑道:“说到英雄出少年,当今之世,最厉害的少年英雄,不正是我们的太子殿下吗?
想当初,他还是从我们北城走出的呢。
却不知晓,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有露面。”
此言一出,其余人也纷纷开始议论起了这位几度名震天下,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大离未来的君上的太子殿下。
而未央前殿之处,能够入席者,大多修为都是极为高深之辈。
像周相那样,只有治国之道,却无任何修行天资的,毕竟是极少数。
更多的人,在身居高位之后,就算是用资粮堆,也能够小有所成。
至少在三境圆满之前,武道与元神之路,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瓶颈在的。
是以纵然是离地万丈,可神都城中的议论之声,却仍被他们清楚听闻。
神都万民,是当真看到了未央宫中种种。
这水镜之术,当真是神奇无比。
察觉到了众人惊讶的目光,墨家巨子捋了捋自己的白发,也是不由地面有得色。
“还望君上知晓,这水镜之术,并不是什么高深法术。
只要有精通水系道法之人,采购一些蜃楼石,再花费些心思,就能够学会这水镜之术。
如今法阵已成,日后若是再有什么重大祭典,依旧可以将未央宫高悬于天穹之上,使神都子民皆见。”
这水镜之术,并不算高深法术?
此言一出,灵霄与不戒和尚皆不由地有些意动。
若是能够在神猴山与大雷音寺也建这样一个水镜,那日后,岂不是也能够使者这样人前显圣一番?
一个及冠之礼,数千万人亲眼见证,谁不为之艳羡。
不过此事,却也不能此刻直言。
灵霄与不戒和尚皆将这心思暂且压住,而景元帝则望向这位墨家巨子,也是微微颔首道:“那便多谢墨家巨子了。
还请巨子落座。
水镜已成,也是时候让帝子现身了。”
“是。”
墨家巨子当即入座,而景元帝则再度看了红衣大监一眼,红衣大监会意,当即大声喝道:“诏太子进殿!”
水镜之术,是考虑到百姓无法亲眼目睹。
可若是想要做到让百姓皆有所耳闻,却只要修为足够,对自己法力气血的掌控也足够精深,就能够做到。
红衣大监这一传召喊出,神都百姓却悉数听闻。
当下,数千万双眸子,齐齐的注视在了洞开的东方宫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