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244）

“想吞没朕的国运，还要让朕放弃肉身？”

这一刻，十二旒冠冕之后，大玄始帝的面色终于沉了下去。

诚如陆离所想，大玄始帝选择留下自己的肉身，截留半数的国运真龙，将大玄名臣良将悉数带入阴土，就是为了日后能够卷土重来，再造大玄。

如今陆离想要将大玄国运收回，让他肉身化作飞灰。

若是真这么做了，他便是真个带着大玄阴庭回返人间，也绝无可能再造大玄了。

是以大玄始帝只得微微摇头道：“朕不是不知晓你的身份，可你以为，大离何以能得这天下？

别说你只是大离的太子，便是你大离的那位太祖来此，也不敢与朕这么说话。”

“哦？”

陆离闻言却是眉头微挑，轻声开口道：“我大离得国，还与始帝有关？

却不知，始帝足不出阴土，是如何做到操纵阳世王朝更迭的？”

“黄口小儿，怎知君上之算计。”

大玄始帝没有开口，可那依托其身而立起的大玄朝堂之中，却有文臣出列，摇头晃脑之间，满是自傲。

“当初君上游行，你大离太祖，与那位雷神转世，悉数对君上之位，产生了觊觎之心。

彼时我大玄国运正盛，黑水真龙监察八方，将他们所说之话，悉数转告君上。

君上心念转动之间，就察觉到了此二人命格不凡，有冲撞大玄国运之力。

若非早在彼时，君上便已然有了治地下之念，你以为，他们能够活着走出那一场游行？”

“嗯？”

这文臣此言一出，陆离都不由地面色一变。

大离太祖与霸王，的确同观过始帝游行。

彼时还是大玄亭长的太离太祖只是感慨于大玄始帝之威势，发出了“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

而身为大楚之后的霸王，则生出野心，指大玄始帝之华盖而豪迈曰：“彼可取而代之”。

后霸王果然做到了取而代之，亲手覆灭了大玄。

而大离太祖，却也做到了一统天下，成为了三千载乱世之后的第二尊开国帝王，果真如是。

这些都是记载于史书之上的话语，可问题是这卷史书，是成书于大离太祖晚年，回忆之时述说。

谁又能想到，大玄始帝居然在当初就已然察觉到了两人之豪言壮语。

若是这文臣所说是真的话，那大离太祖与大楚霸王，还真是被大玄始帝放了一条生路。

以大玄彼时的国力，彼时的大离太祖也好，大楚霸王也罢，都都不过是大玄始帝反掌可灭的人物罢了。

“可这，却也算不上始帝助力我大离得这天下吧？”

陆离轻声道：“始帝彼时既已然有了治地下治念，若是我所料不错，这些名臣良将们，便都是为了始帝你征战阴土而选择殉葬。

在将所有的底蕴带入阴土之后，大玄二世而亡固然也有些出乎始帝你的预料，可最终的结果，却还是大差不差的。

没有了霸王，也会有别的神只转世，没有了大离太祖，也会有别的草莽。

如此算来，始帝不杀固然是给了我大离太祖一线生机，可最后大离能够得天下，也谈不上始帝您一手造就吧？”

“你是大离太子，难道你不知晓，自己身上的真龙之血，从何而来？”

始帝闻言，十二旒冠冕之后的面容却是无声一笑，缓声道：“若是我记得不错，那雷神转世乃是楚国后裔。

所谓震木为雷，这雷神转世之人建立的王朝，合该是木德大楚。

而五德轮转，水德生木德，正是水德大玄生木德大楚，是以大玄之后，木德王朝才该是正应天命。

与之相比，虽然你大离太祖也有潜龙之命，可命中无德，本该只是那雷神转世建立王朝路上的一块绊脚石罢了。

若不是朕不愿神只转世执掌人间，特意寻到了那条金命白蛇，设下后手，让其以金生水，命之源之理，抢先截取了我大玄国运。

又留下暗手，让你大离太祖斩断金命白龙，再度转化国运，养出了他火德帝命，使得天下有两尊帝命存在。

而火德帝命与木德帝命相争，木德生火德，只要不是被一击斩杀，碾断星火，火德帝命便会不断的截取木德帝命。

最终，必会是离火吞震木。

到如今，才有了你大离王朝立起，离即是八卦之火，你大离太祖之所以用离为国之名，却也是看透了命数之理。

而他的帝命，就是朕给的，如此，可否算得上是朕一手造就了大离？”

这位大玄始帝谈笑之间，却是揭开了一桩百年隐秘。

如果其所言为真，那大离王朝，还真可以算是其一手造就。

大离立朝百年，就连朝廷自己，都是宣扬大离太祖乃是斩吞大玄国运之白龙而出道，得国之正，无可指摘。

真龙金身更是成为了大离帝王的标配，当初景元帝召陆离入宫更是直言，唯有身负真龙帝血，才能够算得上是大离帝王。

可如今，始帝轻描淡写之间，却告知了陆离，大离立朝之源，那条被太祖所斩之白龙，乃是他留下的后手，亲自培育而成。

甚至于，就连大离太祖能够斩白龙，都是因为他的暗手。

这下子，陆离都不由地沉默当场，已然预定了大离黄河龙君之位，可以算是大离中人的小青也是不由地看向陆离，眼中有些担忧。

大玄始帝所说之话，对大离的正统地位无异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身为大离太子，日后的大离帝王，如今更是首当其冲。

可偏偏大玄始帝的话，可信度很高。

当初那条不过四境的白蛇，却能够吞却大玄之国运，由蛇化龙踏足五境，又上窥神魔之境，这本身就有违常理。

大玄的国运纵然只是一半，却也足以将人推升至神魔之境，这一点无人怀疑。

可问题是，那白蛇的蜕变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了不符合常理的境地。

四境到神魔，就算有足够的资粮支撑，也不该快到如此境地，甚至可以说是倏忽之间。

而后这条上窥神魔之境的白龙，又被彼时不过只是三境圆满，还没有寻到自己武道意志的大离太祖斩杀，为其做了嫁衣。

不仅养出了他的武道意志，还养出了他的火德帝命，最关键的是，养出了他的一颗帝王之心，让他有了争霸天下的野望。

这白龙之死，固然可以用神魔人劫来解释，但却也实在是太过牵强，在这种牵强之下，大离太祖自称天命所归，反倒更被人相信。

而如今看来，哪里有什么天命，从四境到上窥神魔的白龙，之所以能够进境如此之快，是因为其本就是被始帝寻到的大玄国运之载体。

三境圆满的大离太祖又为何能够一剑斩白龙，也是因为始帝留下的暗手发动。

大玄始帝，到底不愧是三千载以降，德高三皇，功盖五帝的第一位帝皇。

纵然是身死之后，王朝更易，却也能够了然于胸。

“大离的太子，你说人世之中，大离正值盛世，这一点朕不怀疑。

可以想要平定人间，乃至直指天穹之上，朕想大离应当还做不到。

且不说天穹之上，就说这人间之大，除却九州之外，还有天地四极，四方势力。”

看着陷入沉默之中的陆离，始帝轻笑一声，再度开口道：“那我人族为死敌的北匈蛮作为天地四极之首，背靠血神与长生天两尊神魔之王。

便是朕在世之时，尚且都要修筑万里龙城来抵御，何况乎承朕遗泽的大离。

就连那比之北匈蛮差一个档次的极西佛国与东海龙族，若是尽起底蕴，也是一桩大麻烦。

尤其是那东海龙族，东海老龙，万载不死，东海四宝，神秘莫测，朕于东海寻不死之药时，都不愿与之死磕。

便是那天地四极之末，近些年来愈发衰落的南方十万大山，都随时有可能走出一尊秉持万妖金丹而无敌于世的妖主。

朕与你说完这些，你便当知晓，一统人间是何等难事。

至于天穹之上，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你根本不知晓，天穹之上的神魔有着何等之底蕴，朕借助人间之力隔绝天地之通，都只是取巧之作。

想要直指天穹之上，那当是千秋万世之谋划了。

这，还是建立在朕为九州之主的前提下。

若是大离，想要做到这些，当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陆离你该明白，朕的归来，不是要掀起人族之内斗。

相反，朕是要做完朕未完之事，带领人族再度崛起。

你是大离之太子，却更是人族的一员。

为了人族之千秋万世，乃至最终雄霸人间，神魔不敢肆虐，你怎能将锋芒，直指于朕？”

始帝这番话说完，其身后的朝堂之中，文臣武将，皆是投之以敬仰之目光。

这些人都坚信，始帝会将他所说之话，悉数实现。

也唯有他，能够做到带领九州人族，雄霸人间，乃是绝断神魔之窥伺。

但始帝却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说这些话，本是为了彻底击溃眼前这位大离太子心中的防线。

可明明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前，这大离太子身后的众人皆是忧心忡忡。

但在他说完这些话之后，这些人却都个个面色古怪，原本的忧心，似乎也被打散了。

此刻的陆离，也终于从原本的心神摇曳之中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的始帝，他轻声笑道：“始帝不信我大离有平定人间之力。

可事实却是，我大离离平定人间，只有一步之遥罢了。”

知晓始帝不会轻信，陆离直接抬手，给出了证据。

他的指尖直指之处，却是那蠢蠢欲动，欲要冲向黑水龙棺之中，镇压大玄始帝尸身的三桩神魔重宝。

或者说，是那处于中央的如意金刚杵。

陆离指着如意金刚杵，轻声笑道：“始帝既然当初曾往东海之地寻不死之药，那便当与东海老龙打过交道。

东海四宝的确神秘莫测，但这一桩神魔重宝，却是东海四宝之中，唯一一桩名声显露于外者，始帝不该不知晓吧？”

“这桩神魔重宝是......

如意金刚杵？”

始帝的目光，跟着陆离的指尖而动，在看到如意金刚杵之后，原本并没有将注意力集中至此处的他，眼中终于闪过了惊诧之色。

“东海四宝之一的如意金刚杵，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方才陆离显化三桩神魔重宝，直指黑水龙棺之中的始帝尸身，始帝虽然察觉到了威胁。

却因为陆离的狂言，所以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陆离的身上。

是以他并没有发现这三桩神魔重宝的特异之处。

如今着眼于如意金刚杵之上，始帝却是悚然一惊。

他自然知晓，这如意金刚杵对东海的意义。

那东海老龙，绝不会将如意金刚杵这样的龙宫四宝送于大离的太子。

而如今，这如意金刚杵却实实在在地就握在陆离的手中。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

“因为东海龙宫，已然被本太子亲自踏平了。”

陆离淡然开口，却是石破天惊，始帝的十二旒冠冕都在摇晃，其双眼之中的震惊之色，甚至连十二旒宝珠都无法遮掩。

“东海龙宫，天地四极之中最古老的地方，被你踏平了？”

听出了始帝的不信之意，陆离微微摇头，身后斩龙台显化，东海老龙从中走出。

看着其的面容，大玄始帝也是眉头不由地一挑：“东海老龙？

不对，他已然死了！”

到底是第一个发现阴土的存在，甚至于欲要借助阴土之力，欲要上窥神魔之道的人。

始帝一眼就看出了东海老龙其实已然身死，那腐朽的死气，在他的眼中，是无比的显眼。

但这东海老龙虽已然身死，可其气机却依旧高涨，意识也依旧存在，眼光流转之间，没有丝毫的迟滞之意。

而下一刻，让始帝愈发震动的一幕发生了。

这虽身死，但却与生者无异的东海老龙，居然对着陆离躬身行礼，恭声道：“小龙参见主上！”

那是谁！？

那还是天下龙族之首，东海龙族之源，活过了万载岁月的东海老龙吗？

身为龙族之首，他居然对着一个小辈行了臣子之礼？

眼见如此荒诞的一幕，让始帝都有些不敢置信。

要知道，就算是在他建立大玄王朝，威压一世之时，都对东海龙族无计可施。

或者说，他不愿将所有的力量，都放在对付东海龙族之上，让天穹神魔与北匈蛮坐收渔翁之利。

是以，对东海龙族这天地四极之中最古老的存在，他到底还是共处。

而如今，东海老龙对陆离行臣子之礼，对龙族这种心高气傲之种族，这种行为，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做到。

而陆离却坦然受礼，看向始帝，轻声道：“如何，始帝如今可愿相信，东海龙宫，已然被本太子亲自踏平？”

随着陆离的话语声落下，斩龙台中，一道又一道龙族的身影从斩龙台之中走出。

看着那一道道东海龙族之身影，甚至还有一尊同为五境，可以说是东海龙族之未来的玉龙三太子敖烈也对着陆离躬身行礼。

这下子，始帝再如何不敢置信也只能选择相信，陆离是真的踏平了东海龙宫。

而且他不仅是踏平了东海龙宫，更是将东海龙族从上到下，悉数收为了己用。

而如意金刚杵都已然被陆离收为己用，其余的东海四宝，又会在何处？

“踏平东海龙宫，收服东海龙族，让万载老龙叩首，手握东海四宝。

天地四极之中最古老的东海，已然算是彻底被你收服。”

始帝轻吐一口气，方才缓声开口道：“若是这都算不上平定东海，那还有什么算得上？

可这也远算不上平定人间，只有一步之遥吧？”

“拿东海做例子，是因为东海被本太子折服的最彻底而已。

可这不代表，其余三极，本太子就什么都没有做。”

陆离轻笑一声，又伸出手来，指向了灵霄：“能跟本太子一同入这始帝陵寝的，可都不是简单之辈。

始帝不妨猜猜，这位有何身份？”

“嗯？”

始帝闻言，却也不由地将目光望向了灵霄，到底是大玄始帝，千古第一帝皇。

仔细打量了一番灵霄之后，他却也看出了许多端倪：“虽然只是四境妖族，可血脉之纯正尊贵，却远超朕所见过的任何妖族。

甚至于还在当初已然证就神魔的黑水真龙血脉之上。

你出身十万大山？十万大山，何时有这般尊贵的血脉了？”

陆离既然刻意点出灵霄来，那必然与他之前所说之话有关。

东海是东之极，那灵霄这位血脉尊贵的妖族，自然最有可能的便是与十万大山有关了。

始帝心中揣测，如此尊贵的血脉，怕是在十万大山之中有相当的话语权。

可灵霄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始帝都是不由地面色微变。

只见灵霄对着始帝微微拱手，旋即缓声开口道：“在下却也仰慕始帝威名许久。

能够做到今日这一步，却也可以说是受了始帝之影响。

好叫始帝知晓，在下添为如今的十万大山之主，也是十万大山第一皇，妖皇灵霄。

吾之志向，便是效仿始帝，将混乱不堪的十万大山彻底一统，建立万妖王朝。

而后，追寻先祖之荣耀，重整妖族之旗帜，一同杀上九天！

如今，在陆兄的帮助下，一统十万大山，算是大致完成了。

待到彻底将其统合之后，便会改十万大山之命，赋万妖王朝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