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伶?”
那是一道女子平淡如枯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是傲薇真人。她一来,视线便黏在了桑伶的身上,见她周身气息不散,修为高深,眼珠微微一动,面上却是笑了。
“果然大难不死,就有后福啊。好徒儿,如今,我们两师徒倒是可以好好叙旧。刚才寒舟匆匆离开,没想到竟是去鬼市寻了你,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桑伶一怔,鬼市前谢寒舟是与傲薇真人在一起?
谢寒舟看清她的疑惑,简明扼要道:
“泽州生乱,掌门派我和傲薇真人一同过来,暗中协助中州事宜。”
并没有去提傲薇真人当年暗害她的嫌疑是否查清,桑伶眼睫低垂,已是明白了三分。她抬手行了一个弟子礼,像是几百年前还是林伶那般。
“师父。”
傲薇真人面上的笑更大了三分,抬手虚扶住,让她起了。
“刚才,是与寒舟闹了矛盾了?”
“都是些小事而已。”桑伶回答得更是简单。
傲薇真人踱步去了篝火旁,背影下看不清她任何神情,只在坐下时露出一张如常的表情来:
“坐下吧,深夜寒冷,总要点火取暖。当年之事,其实也不都是寒舟的错,他事后弥补甚多,也是有苦衷的。”
谢寒舟眼神一动,看向了桑伶方向,似乎被傲薇真人的话打动,多了些希冀。
却对上了桑伶冷漠冰寒的视线,她刚才已是知道谢寒舟在她死后聚魂和存了冰棺的事情,对于傲薇真人口中的内情没多少兴趣。
毕竟,将人杀了,事后判了死刑都是死有余辜,更何况谢寒舟又没有死。
她的一双眸子始终冷冷淡淡,没有任何波动。可是在面对当年可能间接害死自己的好“师父”,面上却带出了一点亲近笑意,竟无半分芥蒂,口中小小埋怨道:
“师父你又何必帮着他来说话呢。”
一开口的声音,恍惚当年那个没多少心机的穿书大学生,攻略任务做得像是无头苍蝇的林伶。
傲薇真人那暗中盯着的视线就是一松:
“你啊,就是小孩子心性,寒舟还不过来?”
傲薇真人又去寻谢寒舟坐下,特意将两人安排着紧邻的座位,像是在看痴男怨女的眼神。
“寒舟是根木头,当年的事情他做了许多补救,估计还都闷在了心里,并未和你说过吧。”
桑伶垂着眼睫,盖住那眼中冷漠冰寒的目光,没有半分动容。
谢寒舟如今修为更甚,他不是甩不脱背后跟来的傲薇真人。他将对方特意引来,是想要借机试探出傲薇真人背后的势力,或者有别的目的?
心中思绪乱翻,她口中却是迅速接口道:
“已是三百多年了,当时在禁忌之地,其中发生了无数,我恨他,也怨他,自从醒来后,便一直不想见他。可他却……算了,本就物是人非,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
说是那般说,可话中尾音却带着些颤抖,明眼人都能听出她心中藏着许多怨气。
其实桑伶说这一些,不过是顺着傲薇真人想说的话头,没有半分波动。可旁边,谢寒舟一双眼已是看了过来,眸中神色凝滞不定。
桑伶面上犹豫,鼓着气不去看对方的视线,其实心里却是冷笑,时过境迁,为了算计谢寒舟也愿意放下身段做戏了。
对面,傲薇真人将一切表面都扫进眼中,更是相信了三分,将之前被谢寒舟转告的事情说了出来。
“三百年前,禁忌之地之事后,天道宗出了一个更大的乱子,知道的人很少都是长老掌门才知晓的事情。”
桑伶一愣:
“是什么?”
谢寒舟迅速打断:
“无事。”
“你这根木头!”傲薇真人更起劲了:“寒舟在禁忌之地后,悄声返回了禁忌之地。准备将你救出,不想,玄诚子带着无数长老过去抓他,他奋力一战,濒死重伤,伤了无数长老,才被带回。你如今死而复生,定是他那次换回来的!”
“够了!”
桑伶的声音如冷凝碎冰,气势一出,傲薇真人竟是一下被镇住。
桑伶没想到,她猜错了,猜错了谢寒舟的目的。这个人让傲薇真人出现,竟不是为了查清对方目的?!
她感觉她刚才配合做戏的样子就像是个傻子,想到此处,桑伶已是站起,准备离开。
傲薇真人立即反应过来,准备阻拦:
“你这孩子怎么如今气性这般大……你是已经知道了,才当年怨恨至此?唉,你可知玄诚子为了惩罚寒舟对陆朝颜下死手,对他用了洗情丹。将人心里所有的七情六欲全部洗去,重归白纸,却不知这人啊这情啊,最是复杂,终有一日都会想起,然后就是更强的反噬。这东西从来不是解药而是一味毒药,比砒霜还毒的药啊。”
桑伶的脚步就是一顿,然后慢慢看向了身后。
篝火旁,谢寒舟失魂落魄,眼神紧紧却是狠狠盯来,卷动着残云海潮一般压来,却在下一瞬满目错愕,难以置信。
因为,桑伶的目光却只在他面上轻轻一晃,便看向了傲薇真人的方向,带着深深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