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潘喜红上了最后一道菜,商言又大呼:“还有蛋糕啊!今天这时过啥节?”
潘冠霖和宋家惠已经落座了。
潘冠霖对商言说:“今天是团圆节。去,把你爸上回给我拿来的那瓶据说5000多块钱的红酒拿来,咱们每个人都喝点儿。”
“好嘞!”
潘冠霖亲自给潘喜柿满上,然后说:“喜柿啊,上班就很辛苦了,还要判作业写稿子,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没事儿多回家了,老爸给你炖汤喝。”
“您身体不好,应该多照顾自己!”潘喜柿想说不要惦记我,可就是说不出口,说出来感觉身上会起鸡皮疙瘩。她怀念以前姥姥活着的时候,每天回家吃饭,虽然是简单的家常饭,可是吃着那么自然舒心。现在这个大阵仗,她连食物是啥味道都吃不出来了,总有种坐如针毡的感觉。
潘胜男笑着说说:“喜柿,你不是也很会做饭吗?回头有空就来爸妈这儿,厨房让给你,你来大展拳脚!”
商言说:“快得了吧。小姨累一个星期了,回头还得来这做饭,你看看你们姐妹三个,现在就属我小姨最瘦了。赚钱不容易,当个好老师也不容易啊,吃饭还得带这个拖油瓶!”
潘胜男说:“商言你闭嘴啊!”
宋家惠对郑晓云说:“晓云啊,你爸妈是为了你才回来这一趟的,因为你中考了,中考是人生中关键的节点之一,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以后再说,不行回头姨姥姥找你爸妈和你奶奶给你讨个公道,但是中考这个事情不能当成赌气的筹码,因为啊,你搞不好,输的只有你自己,现在可不是耍小孩儿脾气的时候。”
郑晓云看着奶奶一直对其意见很大的姨奶奶,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个老人并不讨厌,能从对方话语中的感到这番话是出自对自己的真心。
“姨奶奶,你对小姨真好,竟然为了她来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这规格可太高了。我爸妈从国外回来,同我奶奶好几年没见面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宋家惠脸上的笑容忽然也变得很不自然,看着这一大桌子的菜,心里五味杂陈,她对郑晓云说:“你多吃一点,一会儿咱们分蛋糕!”
潘喜红不管不顾地说:“爸妈,不是我说你们。你们整这个架势,以后喜柿更不好意思来了。谁们家自己人吃饭搞成这样啊,你这都能接待大领导了,累得满头满脸全是汗,弄的我心里都有种负罪感。”
商言被二姨逗得花花大笑:“姥姥姥爷,我小姨将来要是真成了名作家,特级教师,你们是不是得做五十道菜啊,那得提前半个月准备。”
潘冠霖说:“你这个浑小子,父母想给孩子多做点好吃的,跟名作家、特级教师有什么关系?”
商言说:“之前我小姨也来过,也没见你们这么热情招待过,吃块月饼都要挨说。现在身价不一样了,待遇自然也水涨船高,很正常,我都明白。”
潘胜男说:“你明白什么啊,小孩子家家的。”
“我当然明白,现在社会就这样。我们小学的同学宋强以前总欺负我,现在见我爸赚钱多了,我妈成为教研员了,我家换了新房子,我爸人不在家,却烧包买了个豪车,那天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好家伙对我客气多了,还邀请我去他们家玩儿,要不要太现实啊!”
潘冠霖说:“你们看看,现在孩子都太社会了,都是家长的毛病。都把孩子教育成这样,以后怎么当科学家,怎么当国家的栋梁,怎么保家卫国,难道所有人都一门心思去搞钱?这样的家长啊,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潘冠霖对着三个女儿说:“你们当老师的,在课堂上可得把有些孩子的价值观给扭过来,不是有钱就能得到尊重!你们不把这个道理给孩子们说清楚了,你们就不配为人师表,也不是我的孩子!”
商言见姥爷生气了,吓得吐吐舌头不再讲话。
宋家惠叹了口气说:“注重这些物质上的东西真的有用吗?大部分普通家庭父母,总是努力给孩子最好的,向孩子身边人展示的也是家庭最好的一面,看着都像是有钱人,很多都是各种负债。
可是孩子长大后,父母根本没有能力提供优越的资源,孩子习惯了攀比心理上受不了,孩子从小没受过苦,也承受不了生活的磨砺。
回过头去,父母才会发现,是他们亲手养废了孩子奋斗的能力。超出能力的富养,是伤害!”
郑晓云觉得这些话好像都是在说自己似的。她家可不穷,但是和国际学校里很多富豪家庭比,确实还差很多。父母虽然在国外,可实际上也就和商言的家庭条件差不多,而且家里还是两个孩子。
商言也觉得这话有点像说自己,爸妈就不说了,姥姥姥爷也是给自己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这就是双重标准。小孩子叹口气说:“说着容易做着难啊,以后没本事以后被欺负,可现在被人嘲笑,就现在被欺负,家长也是没办法啊!”
潘胜男说:“爸妈,你们别听商言胡说。现在从小学到高中都穿校服,学校在这方面都挺注意的。”
商言说:“那是比较不错的学校,有很多学校并不是天天穿校服!”
宋家惠对大外孙说:“那你就更要考好学校了。”
商言说:“还记得,我小学时学校组织什么活动,就是拍什么家里的照片发到班群里。每个学生家庭环境就全都曝光了。好多家长因为每年这几张照片都张罗换房呢!”
潘冠霖说:“那说明你们小区都家长还是有钱的多,否则谁们家说换房就换房?”
潘喜红说:“吃饭吧,吃饭吧,到了大学里,尤其是名牌大学里,家里有没有钱重要也不重要了,还得看自己的真才实学。”
潘喜柿一直沉默着,似乎容不到这样的话题中去。她面前小碟中已经被老爸和大姐夹满了食物,包括潘喜红都对她十分照顾。就在这个时候,商言这个小八卦男对潘喜柿说:“小姨,你怎么一声不吭呢?”
潘喜柿想了想说:“我没在国外生活过,我只知道生活没有容易的,世界上没有一口饭是容易吃的。”
她说这句话指的是赚钱得饭碗,可宋家惠却觉得对方是在含沙射影,让这么一大桌子20几道菜看起来异常尴尬。
宋家惠对小女儿说:“喜柿,你爸爸是真心实意想你回家吃饭,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
潘喜柿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那句话,她赶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和商言和晓云他们说,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普通人想要取得一点点的小成绩,都非常困难,而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
这么一解释,气氛更尴尬了。
潘冠霖努力找话题,找来找去还是问起了潘喜柿写作的事情,他说自己年轻时也是文艺青年,虽然那时一直生活困苦,可也坚持写写散文和随笔什么的,他听说她要出书了,很为她骄傲和自豪!
潘喜红打趣说:“我可也是出过书的,也没见您这么开心!”
几杯酒下肚,潘冠霖感叹:“你读到博士,出本书在我意料之中,可是喜柿能出书,在我意料之外啊,这是天大的惊喜。”
宋家惠说:“又不是学术类书籍,写小说的,不就是胡编吗?”
潘喜红对老妈说:“看您说的,世界上多少文学大师的小说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人,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潘冠霖点点头:“喜红说得对。我最高兴的就是看到自己的三个女儿都成材了,我死也瞑目了。都说我没儿子,一辈子窝囊。现在好好打打那些人的脸,看看我这三个闺女,一个比一个优秀,让他们羡慕嫉妒吧!”
这顿饭潘冠霖说了很多很多希望潘喜柿把这里真正当成家的话语,两个姐姐也一起附和。宋家惠没有吱声但是也没有反驳,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回去的路上,潘喜柿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直沉默着,她忽然问郑晓云:“你今天有什么感触?”
郑晓云想了想说:“看着挺好的,如果是亲戚和朋友,那真是感激不尽,竟然遇到了这么好的人,可如果是父母,不是我想要的!”
潘喜柿说:“接着说!”
“小姨,我去美国的时候,我爸我妈也对我非常客气,就像招待贵客一样,这些我都能感受到。现在他们彻底对我失去信心了,也就不再客气了。”
“所以呢?”
郑晓云说:“小姨,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明白,只要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就会得到尊重。我明白了,也看到了。我会努力,让我爸妈对我刮目相看。但是我有个问题!”
“你说吧!”
“小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种爱,就是你好也罢,你坏也罢,对方都不会嫌弃你,你怎么样都会心疼你,就算全世界都人都不理你,还会对你好,拿你当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书上说,这种爱应该是父母的爱,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小女孩的眼圈忽然红了。
潘喜柿说:“那你以后当了妈妈就多对孩子好。”
“那你呢?小姨,你怎么还不结婚,要个宝宝,加倍对他们好?”
“你们都是我的宝宝啊,我没有孩子,现在就加倍对我的学生好。不会对你们客气,有错不改,就直接打屁股!”
郑晓云许久以来第一次笑了,她想明白了,为赌气买单的人只有自己,爸爸妈妈们还有弟弟,奶奶最爱的人是爸爸。她不再奢求他们无私的爱,或许有一天还能得到他们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