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06间章 记述存在的书
恒耀城的位置意外地难以寻觅。
即便是根据安妮·法恩斯的描述反复核对可能的位置,最终所能够确认到的都是一片空无。几乎令人怀疑她的叙述是否在哪里出现了刻意的错漏与隐藏。
“本小姐才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情呢!而且你们不也都亲眼看到了吗!验证谎言的魔导具也证明了本小姐的话确凿无误!所以才不是这边的问题啦!”
指着面前被璀璨光芒笼罩的水晶球,安妮不满的嗓音又一次打破清晨的宁静。
时间一转眼过了大半个月,钉在墙上的日历掀开十一月的遮掩,自北部飘落的第一场大雪则带来严寒的呼号。很快,整片大陆都因即将到来的寒冬变得忙碌,没有更多的意外,就连耀这边对于信息的探索与深挖都变得迟缓而毫无进展。
昨日晚间,受到学院长的嘱托,我从学院取来这件声称可以辨识真伪的魔导具,将要将其带至皮斯城,转交给指定对象。
好奇于其功效的判定范围与准确程度,在确信不会带来额外影响与磨损的前提下,苦于自证的安妮自告奋勇,充当了第一个实验品,并且取得了足以满足所有人心意的解答。
当然,问题接踵而来。
既然安妮的话中不存有虚妄的部分,为何会始终探索不到有关她曾居住过的恒耀城的相关线索呢?
“穿城而过的河流,环绕花岗岩城墙的深黑色森林,长明的夜灯,还有高大古旧的城堡和华丽的屋舍……都是没有确认过的新信息。”
“我甚至没能确认到她的心之书。”
对我的话做出附和的,是在接连操劳了半个月后,好不容易从书池中解放出来的耀的声音。
即便依旧如最初相识时那般平淡且不带多少起伏,可在彼此稍有熟悉之后,仍是能够从中感受到深刻的疲惫。
也只有直到这时,才能从她那副不似人躯的身体上,感受到还残存的,堪称微薄的,人的存在感。
已经没有多少书还需要她进行确认了。
在剔除了无用的图文之后,仅留下必要的工具书和尚且需要持续追踪的书目,至多能够堆满四层书墙。
比最开始进行工作时的数量要多,但比前段日子的要少上不少。
这是在安妮辅助加入工作之后,顺利抵达的一个阶段性的终点。
然而,就像是被接连落下的几场大雪所冰封了一样,追踪的信息大都归顺于寂静,除却偶尔透露出嘈杂的民生日常,就连持续追踪的教团之影都变得淡而稀薄,化作仿佛幻梦一般随风飘散的烟尘。
无法得到准确的信息流动,剩余的时间就仅能在等待反复出现又消退的字迹中虚度。
所需要完成的课业仍旧遥遥无期,但人的精神不能仅消磨于此。
在兼任治疗师的希卡莉的再三拜托下,耀终于同意了暂歇一天的提案。
乐于解放的安妮当场拐走不明所以的希卡莉,快步奔向妖精一族的暂居地,说是要帮助培养新品种的花卉,也不知她两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没有心之书代表着什么?”
安然端坐在近窗的小桌旁,反复搅动着茶匙,偏光宝石的双眸中闪烁着不定的色彩。
良久的沉默,衣着繁复的淑女终于将印有瑰丽花朵图案的白瓷茶杯轻轻搁置一旁,被投下的阳光所点亮,又被细碎额发分割的视线向我细细密密地投来:“箱庭主,你应该还没忘记那件事吧?理应记载了你一生的书,突然面临[书籍的终结]一事。”
我不解其意,只是在仅有箱庭内还留存的片缕暖光中眯着眼,同样回望向她,等待必然将至的答复。
耀的回答很快回返而来:“前几天,因为忽然想起,为了确信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又试着让人去寻找了一下。被安置在十分显眼的位置上的那本书籍,确实是我之前见过的那本无误。但是……”
她犹豫地停顿了一会,目光定定地望向我。
偏光的色彩在宝石底部流溢出与寻常不一样的暗色,如生者般生动的眼神,仿佛想要细究所见之物内里的组成,亦或者存在的真实性。
轻细的回响如叹息般回荡。
“[书籍的终结]没有得到消除。”
在大多数偶人女仆陷入安息,不在工作的寂静大厅内,话语的传播范围与抑扬顿挫,显然比预料中的还要有冲击性。
是意料外的展开。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正常行走在路上的时候,忽然被熟人拉住,然后在对方将自己上下打量个遍,正当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已经死了很久噩耗一般,充满了荒诞与滑稽的恐怖。
又或者像是在视野死角不经意间出现的小字,做出“不管你通过什么途径看到这段话,你已经昏迷三年了,请赶快醒来”的提示一样。
我不禁失笑:“耀,你应该清楚,法师对于自身的存在性具有绝对的判断。”
这不是狂妄的言论,而是反复验证后得到的,如真理一般的确信。
所有能够感受到魔力存在的生灵,都会对自我存在有模糊的感知。
而其中,法师,尤其是已经登上更高台阶的法师,对这一确信的感知有着远超他物的清晰与坚持。
即便是再怎么癫狂的疯子,再怎么堕落的法师,都不会错判现实与虚妄的边界。幻术与预言类的术式,更是需要在确信所见所闻皆非眼下的真实这一前提下,才能得到全然贯彻性的施展。
因为对于现存的所有生灵来说,魔力就是维系一切的源头。
即便最初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奇力量,但如今已经化作如同空气与水一般的重要之物。再怎么稀少且无法动用,也早已融入血脉与生活深处,无法断然将其分割。
“我自然清楚这一点。”
耀颔首,将原本堆垒在身后的书籍一并置于桌面,抬手示意:“所以我也有试着去寻找原因。”
眼前的每一本,无论薄厚,都是曾属于某一个人留存在世界上的记录。